无处发泄的焦躁之中,一时的愤怒与冲动之下,缪鲁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他举起手杖,打破了那个亵渎神明……也否定了他来到这里的意义的人的头。
水手捂着流血的额头,阴沉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到底没有还手。
缪鲁以为事情便就此结束了。那时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然而那天傍晚,他被两位战士十分有礼地“请”到了村中的审判庭。
那个被他打伤的水手,将他告到了村落首领的面前。
缪鲁震惊得几乎做不出任何反应。他的手杖上镶了一块黑欧泊石,但那一击分明也只是在水手的额头上砸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这样的小题大做,即便他是个普通人,东大陆绝大多数的审判官也根本不会理会,何况他还是个圣职者。
许多年后他才明白过来,那些水手们或许并不是刻意针对他……他们想要试探的,是努亚人到底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结果想必是他们所满意的——他们那时的笑容缪鲁始终记得。村落的首领瑞玛是个相貌平凡的中年男人,有一双安静深邃,难以看透的黑眼睛。这小小的争端在他看来还算不上犯罪,他劝说他们相互和解,并让动手打人的缪鲁给受伤的水手一点合适的赔偿。
这是相当公平的判决,但终于反应过来、且怒火中烧的缪鲁断然拒绝。
他已经习惯了圣职者特殊的地位。在东大陆,无论犯下怎样的错误,圣职者都只会接受各自神殿的审判——世俗的国王怎么有权审判神的仆人?虽然为了神殿的声誉,犯罪者只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处罚,可那终究是不同的。
瑞玛看着他,不掩失望地微微摇头。
“真可惜。”他说,“我们尊重了你的信仰,你却似乎无意尊重我们的规则。”
在缪鲁拒绝道歉和赔偿的情况下,他判处了他三天的监禁。
“你怎么敢……尼娥会给你应有的惩罚!”
难以置信的惊怒之中,缪鲁的咆哮脱口而出,瑞玛却只是挑了挑眉。
“如果你的神对此有什么不满,”他平静地开口,“你可以让她来找我。”
三天的监禁,缪鲁并没有遭到任何折磨或侮辱——但这样的“监禁”本身,对他而言就已经是难以忍受的侮辱。
三天后,当他茫然地跪坐在海边那座简陋的、空荡荡的神殿里,忽然意识到,他喃喃的祈祷,不知何时变成了诅咒。
他诅咒那些不信神的人被海水所吞噬,诅咒他们的灵魂永困冰冷黑暗的海底……那是他们应得的……不,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找到正确的道路,即使不得不先让他们经历痛苦和绝望也是应该的吧……
他躲在神殿里没日没夜地祈祷,时而因为自己内心生出的黑暗而恐惧万分,时而试图说服自己为了一个正确的目的哪怕是用不正确的手段来达到也终究是正确的,只要他能够做到……
他在混乱之中摇摆不定,直到一个爱听故事的小女孩儿跑进来扯他已经不那么洁白的长袍。
“你在干什么?”
她蹲在他身边好奇地问,“你还没有讲完那个秃了头的圣骑士的故事。”
“不是‘秃了头’!”他烦躁地、下意识地反驳,不知道这些孩子为什么只记得这种毫无意义的细节,“不过是因为戴久了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