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愤恨、惊惶与茫然之中,渐渐透出狂喜又无措的光亮。
“这不可能……”她喃喃,“这不可能……他死了,一出生就被扔进了火里……我找过,我哪里都找过,他死了……他死了!”
她的声音骤然尖利,刺得埃德耳中生痛,又直扎入脑海。她昔日的痛苦与绝望从那一声里重又漫出淋漓的血色,直扑入埃德的眼中。
那一瞬间他看见许多零碎的片段,看见那些掩埋在时光的尘土之下的往事:夜晚乡间的篝火与欢笑,一晃而过的年轻人微醺的眼,相握又分开的手,酒杯里血红的酒,紧束在手腕上黝黑的铁环,婴儿短促的哭声,落在利刃上的闪电,壁炉边蔓延开的殷红,浸透在泥土里的血,开裂的大地下黑暗的深渊……
“艾比……”
无数个声音在呼唤。或深情或恐惧,或亲昵或愤怒。
那太过强烈的情感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有一刻清晰得像是他亲身经历。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软,地面摇晃起来,仿佛这座人工填出的小岛被动摇了根基,很快就会坍塌进水中。
但只一瞬,一切都稳定下来。萤火般的光芒一点点从四壁和地面升起,飞舞在半空,看似全无规律,却也不受侵扰,像有一只只无形的笔涂来涂去,将这个空间里的混乱一笔笔抹掉。
白鸦那一声凄厉的尾音终于从埃德脑子里消失。他甩了甩头,心有余悸——也难怪她的力量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爆发之后,会导致那样的恐惧。
女法师顺着墙壁滑坐下去,失神的双眼不知望着何处。她没有再质疑——肖恩·弗雷切不会撒这样的谎。
她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之中,缩起的双肩微微发抖,像是在哭。然而当低低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埃德意识到,她其实是在笑。
那笑声越来越大,却听不出是欣喜还是怨憎。当她放下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水痕,她唇边的笑意讽刺得扎眼。
“您知道这个有多久了?”她问,“我该庆幸自己居然重要到能让您如此费心吗?”
“不太久。”肖恩语气平淡,“你该庆幸的是一位年轻的牧师足够认真和细心,而且因为同情而完成了超出命令之外的任务。”
白鸦沉默了一小会儿。
“好吧,大人。”她说,“您想拿这个来威胁我什么呢?”
“如果你一定要视此为威胁的话,”肖恩回答,“那就算是吧……你的儿子文思特朗,他从小就被送进了大地女神的神殿,但他并未成为圣职者……他的孙女儿,阿尔茜,却是一位牧师——她有些不同寻常的力量,人们说,那是神赐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