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拉瓦尔开口提醒:“空有勇气而没有任何计划,‘简单’只会让我们更快地滑进深渊。”
他的语气依然沉重,眼中却有一丝微弱的笑意,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放弃了他原本的计划,却似乎有了更多的期待。
“我倒是有些计划。”博雷纳说,“我猜我们其实都有些计划,包括鲁特格尔的小国王,还有那位水神的圣骑士团团长,以及其他更多人。与其让这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计划’们零零碎碎地堆在岸边,不如将它们收拾打磨一番,砌成坚实的堤防……正好,那位小国王刚刚来信问我,是否有兴趣前往维萨城进行一次会谈。”
“一次会谈。”伊森又不自觉地紧紧地抓住了酒杯,即使里面其实已经空了:“给敌人创造一网打尽,或者掌握一切消息的机会吗?”
他的反驳其实也算是习惯性的,而博雷纳早已习惯他的习惯,只是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也说不定能挖一个可以一网打尽的陷阱——好吧,这个可能有点难。但为了防御敌人的攻击就连门也封起来,只会把自己也憋死的。”
伊森没再反对。虽然他十分怀疑博雷纳只是想要找个机会远远逃开,把他这段时间里没能解决掉的问题通通塞给他……但这样的一次会谈,的确是有必要的。
风凉如水,但阳光仍有温度。他们在拉瓦尔无法支撑地显露出疲惫时才停止了交谈,各自离去——埃德陪同拉瓦尔返回安都赫的神殿,伊斯却不再与他同行。
他打算去找寇米特。从维因兹河中破冰而出时他其实看到了那个默默站在河边的铁匠牧师,也看到了他脸上的欣喜。他似乎有话要对他说,只是他当时没有心情去理会。现在想想,那样对待自己的朋友实在很不应该。
朋友。
埃德酸唧唧地在心里把这个词重复再三,却也只能挤出个理解的笑容,怏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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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啊……”在他们离开之后,博雷纳抱起双臂,意味不明地感慨,然后转头问伊森:“你还没有去过维萨城吧?”
伊森狐疑地皱起眉——难道他打算自己留下,而让他去参加会谈吗?毕竟那并不是他喜欢的场合……
“真可惜。”博雷纳啧啧惋惜,“别伤心,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被这种幼稚的把戏套进去的执政官气得想笑,随手就把酒杯砸了过去。
“你这从未有过的热情实在让我不安。”他讽刺,出口的话一如既往地难听:“怎么,你是终于想起自己是个国王了吗?”
客人都已经不在,他就更懒得掩饰……不,他似乎就没有掩饰过。
也许这家伙怎么都不像个国王,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拿他当国王对待?想起拉瓦尔离开时一丝不苟的礼节,执政官大人难得地反省了一下,然后又很快给自己恶劣的态度找到了理由——他不拿他当国王对待,完全是因为这家伙根本就不像国王……也从来没打算像个国王。即使他终于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接回了黑堡,也多半只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分出更多的人手,在隐瞒她们的存在的同时保护她们。
博雷纳是被他强行推上王座的。这事实像跟刺一样扎在他心里,而他的不安和愧疚却从来都只会扭曲成冷嘲热讽。如果不是这家伙的皮够厚,他们就算不反目成仇,也早已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