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小贼。
“别紧张,别紧张。”伯特伦十分习惯地安抚,“再没有比埃德·辛格尔更好说话的人啦,无论你说错了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的。”
埃德看他一眼——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
扭扭裂开了嘴,大概是想笑,却笑得埃德后背发毛。
小时候那具吓得他半死的干尸就是这个表情!
干尸扭扭终于开口:“好的,所以,那个……你可以先脱掉衣服,我会……呃,帮你叠得整整齐齐。”
他扭着自己的手指,紧张又期待。他的手很瘦,手指显得特别长,长到扭在一起时几乎能打成结。
埃德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也打了结,只能茫然地转向伯特伦。
伯特伦似乎也思考了一下才弄明白,扭头告诉埃德:“不是你,他是想让伊斯……”
伊斯的视线冰刀一样,唰一下扎在他身上。
“……他是好意。”伯特伦憋着笑解释,“绝对的好意,他希望你能变成龙飞给他看看,而在他看来,要变成龙当然得先脱衣服,以免损坏……他还会帮你叠好呢……对吗?”
扭扭点头点得让人担心他的头会掉下来。
如此……曲折。
埃德用力闭上嘴以免自己笑出声,否则伊斯能拿真的冰刀扎他。
“我觉得,”泰瑞低声告诉伯特伦,“如果你不想让伊斯拆掉这条船,最好还是别让扭扭跟他直接交流。”
伊斯的脾气的确没有从前那么糟,但谁让他们昨晚把他灌醉了呢。一条宿醉的龙有充足的理由不讲道理。
伯特伦抓抓后脑勺,想叹气。他很想让扭扭学会如何正常与人交流,毕竟有时候连他都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理解扭扭到底想说什么……但现在,或许的确不是合适的时机。
可是……
他回头看扭扭。扭扭正低着头扭手指,看起来垂头丧气,但伯特伦很怀疑他其实如释重负,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这里,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他想做的事。
——他故意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伯特伦恍然大悟。他就觉得哪里不对,扭扭的表达是有问题,可也没“有问题”到这个地步!
他笑了起来。那是一个能让埃德想到昨天的巴尔克大人的笑容,然后他掰了掰手指,向埃德和伊斯道歉:“抱歉,你们能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吗?”
埃德体贴地推着怒气冲冲的伊斯退了出去。他觉得伯特伦应该是想要跟扭扭好好谈一谈,但站在并不怎么隔音的木门外,他们只听见乒乒乓乓一阵响……和显然是被堵住了的嗷嗷惨叫。
泰瑞一脸尴尬地解释:“有时候,这也是一种……呃,有效的交流方式。”
伊斯脸上的怒火变成了微妙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埃德一眼。
埃德并不想理他。
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扭扭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衣服也还是整整齐齐,就是头发乱了点儿,红着眼睛抽抽搭搭,可怜兮兮。
“他现在会好好说话了,”伯特伦保证,“不过……他说话的方式确实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而伊斯的心情这会儿就好多了,他完全可以大度地容忍一点不一样。
而扭扭的问题其实在于,他的思维太过跳跃,而且常常说着说着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在乎别人能不能听懂。但他的确是个天才,船上的各种机关都是他弄出来的,无论伯特伦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想法,他都不会说“这不可能!”,而是埋头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泰瑞则只负责按照他的要求选择合适的材料,以及将所有机关与魔法连接的那一部分。
比如,那双巨大的翅膀。它看起来像龙翼,但参照的其实是鸟的翅膀,鸟的骨骼如何连接,肌肉如何带动骨骼和鸟羽,那双翅膀上便有相对应的构造,让它只需要一点动力,就能进行各种复杂的运动。
他们甚至用不同的材料做了好几只鸟,有一只用一种极轻又极韧的金属制成,精巧无比,上好了发条,是真的能飞出一段距离,只是没办法控制方向,
但鸟的身体可没有这么重,尤其是在伯特伦坚持“飞在半空也要扬起白帆”的情况下,即使扭扭想办法增加了船的浮力,单靠翅膀,他们也根本飞起来。上一次的“飞行”,他们其实只是靠着“泡泡”升上半空,然后滑翔了一小段儿,连平衡都很难保持。
当然,足够强大的魔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伯特伦并不想太过依赖魔法。
“它最好是一条普通人也能操纵的船。”他说。
所以,扭扭需要了解冰龙的翅膀是如何带动它巨大的、肌肉结实的身体,于是伊斯爽快地带着他们出去飞了一圈儿。
伯特伦厚着脸皮挤了进去,在巨龙的背上叫得比谁都大声,差点儿就被扔下去。而扭扭,他像只蜘蛛一样在龙背上爬来爬去,也摸来摸去,摸得冰龙浑身的棘刺都竖了起来,像只炸了毛的鸟,咆哮声都变了调,伯特伦拼命吹捧,给了它无数许诺,才让它勉勉强强忍耐着,没把这只蜘蛛从身上掸掉。
那家伙甚至试图在冰龙拍打翅膀的时候从翅膀上面翻到翅膀下面……然后毫不意外地掉了下去。
有埃德在,怎么也不可能让他摔死。捞起来两次之后,他索性把扭扭吊在半空,按他的要求升升降降,左左右右,让他能如愿以偿地把整条龙从头摸到尾,深切地感受这条魔法巨兽蕴藏在肌肉中的强大力量。
还没有谁能有过这样的殊荣,但扭扭并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