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闭上眼睛压下满腔的烦躁与怒火。
再一睁眼,流浪者目光定定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良久,他慢慢伸出手,指尖虚虚触碰脸庞。
在触碰的一瞬间,方才还目露警惕的身影刹那间如水中的月影,眨眼间就散了。
没由来的,流浪者突然回想起久远的记忆:
那是一场清冷的小雨。
雕花窗棂之前,少年人如玉山,身上随意披上的宽大衣衫垂落在地,望着淅淅沥沥的夜雨,长发披散,神色散淡,安静得就像一湾隐于世外的静水。
彼时还是执行官的他单手拄着下巴,调侃说时闻总是一副没脾气的样子,「疯狂」二字似乎跟其一点也搭不上边儿。
时闻听罢垂眸,点上一盏清幽的烛火,反驳说不理智的事情他没少干。
人偶当即来了兴趣,吹了一声口哨,言语催促着时闻满足他难得的好奇心。
「你真的要听吗?」
时闻回过头,声音轻得几乎要与窗外的细雨拂叶声融为一体:
「那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故事,主角呢,也只是一个自以为勇敢的胆小鬼……」
————
在沉溺进回忆的瞬间清醒,流浪者再次抬头向电子钟看去。
时间又提前了。
鲜红的数字倒数着跳动,每一下都伴随着冰冷的电子音。
有什么正在失控。
当流浪者顺着无人的走廊再次走回到4004号病房前时,心下如此断定。
「不理智的事情,我其实也做过不少。」
要冷静。
流浪者咬了一下舌尖,借着丝丝缕缕的疼痛使自己保持冷静,以免被翻涌的情绪影响了判断。
他抬起手,风青色的元素力旋转着凝聚于掌心,清浅的流光映出稍显凝重的眸光。
动作稍顿,风青色的流光顷刻散作光尘,流浪者转手附上4004号病房紧闭的房门,用力猛地推开。
“砰——”
短暂的眩晕过后,推开门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走廊。
一样的冷清,一样的安静,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流浪者目光一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抬脚跨过门扉。
身后传来关门的吱呀声响,流浪者脚步未停,继续沿着走廊向着未知的方向继续走。
尽头还是一扇门,依旧是4004号。
推门的声响再次响起,紧随其后门扉关闭的吱呀声。
紧闭的门扉、倒计的时钟、寂静空荡的走廊……
走过一扇门之后,还有一扇门。
到了最后,流浪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推开过多少扇相同的门扉。
再次跨过一道门,流浪者扶住门框,望着幽深的走廊,久久不发一语。
一阵压抑的哭声突然撕破走廊的寂静。
流浪者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随后疾步向那里跑去,衣袖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木屐落地的哒哒声响在空荡的走廊回荡。
还是熟悉的走廊,依旧是那个4004号病房,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蜷缩在病房门边的瘦小身影。
身体缩成一团躲在阴影处,小少年的肩膀颤抖着,低低的啜泣声从紧咬的唇间溢出。
泪水一颗颗滑落,他抬手捂住嘴,努力压抑着哭声,但从指缝里透出的呜咽却因此更让人心疼。
流浪者放轻脚步,慢慢半蹲在哭泣的人身前,望进那双含泪的眼中。
“……”
“…别哭了。”
“对…对不起!!”用胳膊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小少年立即道歉。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其实没想哭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打扰到您,真是对不起……是我的错。”
流浪者帮着抹去眼角的泪痕,复杂的情绪掩藏在平静的外表下,他说:“你没有错。”
有错的,从来都不是你。
“就是哭得太难看了,我不爱看。”
看着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他的小少年,流浪者薄唇轻抿,动作轻柔却坚定地将人揽进怀里,手扶住后脑靠在自己的肩上。
“时闻,别哭。”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周围静止不变的事物突然像被搅动的水面,慢慢扭曲、旋转,逐渐拧出一点破碎的痕迹,从那些破碎的裂痕中,隐约有模糊的声音掉落进来。
流浪者下意识想要去听,也就是在这时,他感到脖子一凉。
有什么冰冷尖利的东西抵在喉间,又在下一秒慌乱地移开。
最后,怀里的人试探性的慢慢环住他的脖子,附在耳边轻声叹息。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倏然的,流浪者顿觉怀里一空,小少年含泪弯起眉眼,慢慢消散。
紧接着,本就岌岌可危的长廊开始皲裂、崩塌,碎瓷片大片大片地坠落,砸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扬起烟尘;从后而来的强光裹着尖利的呼啸仿若实体,铺天盖地向头顶砸来。
被强光剥夺视线的一瞬间,世界像被按了静音键,刺耳的喧嚣归于静默。
有风声。
微风柔柔,撩动耳边的碎发,捎来些许雨后泥土的潮湿气味,其间几缕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流浪者转向一个方向,轻淡如风的声音里隐约带了点责备。
“终于舍得出现了?”
时闻从流浪者身边经过,没有说话。
他站在高耸的楼顶,抬目远望远处的云缕。
现在是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