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的光线刺目,池靖被这光照的眼睛疼,不由得闭上眼睛,缓解这种刺痛感。
药效还在发挥作用,耳边满是细微的声音,杨开霁的脚步声,翻找东西声,灯具随着船身晃动产生的嘎吱声,走廊里的咒骂声和呻吟声。
他一时难以分清这些声音的虚实,太多噪音塞满耳朵,像是一场极其虚幻的梦。
肌肤因敏感而变得发红,正常情况下可以忽视的布料摩擦,现在的存在感非常强烈,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刺。
“这里没有钥匙一类的东西,红鸟虽然看起来愚蠢,但最起码的警戒心还是有的。”
杨开霁一边尽量放轻动作寻找线索,一边留心着池靖的状态。
“你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站在这里太勉强了。”
池靖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池靖?”
杨开霁略感疑惑,走上前去。
池靖闭着眼睛,身体微微发抖,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如同梦呓般低喃。
“好冷……”
他们都在外面淋了雨,身上的衣服直到现在还有些潮湿感,此时夜深露重,再加上被红鸟注射了药剂……
杨开霁伸手摸上他的额头。
很烫。
“淋雨的时候那么狂,还以为真的刀枪不入呢。”
杨开霁叹了口气,左右环顾之下,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
正常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全都脱下衣服,相拥着取暖,可现在池靖情况特殊,由于药剂千百倍放大了他的感官,与他肌肤相触不亚于拿酷刑折磨他。
杨开霁伸出双手,却停在他的手臂两边,犹豫着该不该碰他。
“池靖,能听到我说话吗?”
池靖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但光亮刺激得他眼眶发红,又很快半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
“你发烧了,我现在要帮你把湿衣服脱下来。我碰到你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忍好不好?”
“……”池靖没有言语。
船上的药品十分稀缺,事实上,杨开霁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见到过那里放得有药物,除了红鸟手中那些害人的东西。
而他自己又用不到那些,受过的伤总会很快痊愈,因此也就从未想过药品的事。
脑子中不停思索着,杨开霁极尽小心,尽量不碰到他,外套很快被脱下,池靖的表情又苍白了几分。
“我们到这边坐下吧?”
池靖虽然不说话,但还保留着意识,十分听话地按照杨开霁的指示行动。
把他安顿好之后,杨开霁来到红鸟摆放药剂的桌子面前。
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药品不少,但瓶子上面没有标签,他分辨不出这些都是什么,即使能分辨出,也无法对症下药。
只好空着手回到池靖身边。
为自己帮不上忙而感到些许内疚。
池靖又闭上了眼睛,难得流露出些许脆弱的神色,自从来到这里,他的眉头一直紧皱着,似乎世间所有忧愁都堆积在心里。
杨开霁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精致华贵的上层建筑中,水晶灯反射着房间中的一切。某位大人物拿着精致的匕首,在他脸上缓慢划过,疼痛不期而至,温热的血液从脸上划过,滴落到脚下昂贵的地毯上。
他不明白,这样的场景究竟有什么可看的,那个衣着考究保养得当的男人却深深为此沉迷。
终于,他从那里逃了出来。
具体过程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某人气急败坏的怒吼声,迅速围过来的执行者们,还有在面前打开的铁门。
那是通向自由的生路,近在咫尺。
冲过那道门,穿过弥漫着绝望的走廊,外面是狂风骤雨。
猛烈的雷霆暴雨中,一个人站在甲板上,闪电时而照亮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伴随着雷鸣,但凛然不惧。
那一刻,杨开霁想到了海燕,那种在怒吼的海面上翱翔的鸟。
暴雨无法压垮他的身躯,狂风难以撼动他的方向。
杨开霁看到他的一瞬间,心中被某些激动的情绪填满,他不明白这种情绪的来源,眼睛酸涩不堪,张开口想喊他的名字。
但他不记得,他根本不认识他。
无数情绪堵在心里,让他呼吸困难。
后来,执行者们追了上来,没有发现隐匿在暗处的他,却发现了违反规则的池靖。
池靖被人团团围起来时,他总有种冲过去的想法,似乎自己原本就是应该站在他身边的,而不是像那样躲在暗处。
最终,对执行者的恐惧压过了一切,他不想再回到那个牢笼里面。
这个陌生人,不足以让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救,更何况,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更遑论别人。
可接下来,这个陌生人的作为令他胆寒。
在他看来如同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的执行者们,却在这个陌生人手下不堪一击。
那一瞬间,对这个人的恐惧到达了巅峰,于是他逃走了。
……
池靖的状态并未好转,他的呼吸深浅不一,混乱无序,脑袋低低垂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寻找热源,朝着他靠了过来。
但杨开霁还记挂着他身体中的药剂,不敢随意触碰他,只能尽力与他靠的近些,却克制着不去真正碰到他。
就像两只依偎取暖的刺猬,为了寻求温暖而靠近对方,可一旦靠的太近就会被对方身上的刺伤到,只能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靠近,同时避免更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