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边境城市天气转凉，数日降雨使得气温骤降，下水道中亦是寒气不断涌出，渗入骨髓。水流声在空荡的区域中回荡，“滴答滴答”的水声有节奏的掺杂其中，随着一声接着一声，小稚果的心就跳得越快。

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同高等人见面。

在他有记忆的几年里，经常听到“变种人是高贵不可亵渎的”“变种人是世界与人类的希望，其它类人种都是废物和垃圾”的话，虽然明白，但总是控制不住讨厌这些说辞，同样深深厌恶着变种人。

现如今，他就和那么高贵的变种人单独相处，心中憎恶与惧怕交杂，他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这个人被自己绑着，就和蚂蚁差不多，轻而易举就可以解决掉。

小稚果抹了把面庞，轻咬了口发抖的双手，板着脸盯着女孩。

女孩生着短发，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与头发还在滴水。她先是皱眉，而后缓缓睁眼，一双瞳仁黝黑深邃，黑白分明。

下水道中偶尔能听见外界的风声，呼啸如小鬼悲鸣，扭曲着在管道中回响。女孩神色漠然，眼睛隐在湿润的碎发下，散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危险感。

“你想干嘛？”小稚果愣了愣，下意识质问，随后明白不对劲，连忙改话，“你现在落我手里了，讨厌的变种人，你猜我想干嘛？”

女孩不语，视线移换到纵横交错的管道上。

见自己被无视，小稚果气不打一处来，想去将人的脑袋摆正看自己，但觉得这女孩样子有些凶就没敢，只好挪到她的视线里，怒气冲冲地说：“我是个特别坏的人，你惨了，趁脑袋还能想事情，赶紧为自己默哀吧！”

女孩的目光换到束缚身体的绳子上，他就大笑：“是不是很生气？被我绑住没办法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她忽地启口，声音冰冷不掺一丝感情。

“小稚果！”他极为自豪，挽起袖子让人看自己胳膊上的刻痕，“看！低等人专属序号印记都在，我就要阳奉阴违，就要取你们的名字，被气死了对不对？”他傻笑着，眼睛弯的像月牙，“可惜你拿我没办法，慢慢生气去！”最后他朝人做了个鬼脸，从没觉得这么舒坦过。

“你是傻子吗？”女孩歪着脑袋，表情认真，“要我同情你吗？”

小稚果笑容凝固，咬牙切齿：“不准这么说我！告诉你这个讨厌的高等人，我的梦想是做个世界上最坏的大英雄，然后揍所有讨厌的人！”

“烂俗的愿望。”

“太过分了，”他双手紧握成拳，“你可以嘲笑我，但不准嘲笑我的愿望。”

“烂俗的你。”

“……”小稚果微怔，旋即抓狂，“不行，你哪个都不许嘲笑！我可是绑架了你，现在我要开始盘问你，最好老实回答，不然我就生气。我生起气来特别凶，自己都吓得做噩梦。”他眼珠转了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女孩迟钝地望着管道思考，好一会儿才用自语的口吻说：“我是神，”她眼神变得坚定，盯着其人，“我是神，伟大的神，独一无二。”

“我还是大英雄呢！你好好回答，看看绳子，是我绑架了你！”他有些无语，心说高等人果然狂妄自大惹人嫌，“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又思忖许久，慢吞吞地说：“怀幸，是神在人间的称呼，但会让蝼蚁们有和神平等的错觉，所以不想用它。”

小稚果皱眉，接下来好像没有问题可以问了。他用手指挠挠脸，忽地灵光一闪，说：“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没用？被我这个低等人绑架，是不是觉得眼睛被脏了？沾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很郁闷对吧？”他忘记那个高等人是怎么骂自己的，那句话有点长。

怀幸依然故我：“神是伟大的，不会没用。”

“可你被我绑了啊？！”小稚果又气又急。

“你说这个？”她轻飘飘地反问，话音刚落，身后就升起缕缕黑灰水雾，那手腕粗的绳子瞬间被斩断。水雾聚于其身后形成一张巨大的屏障，其间隐隐有鬼头浮现。

小稚果脑袋像要炸开。

芥子度能量……这是位战士！

他身子一虚差点坐倒在地上，惊吓使得头痛欲裂，他盯着女孩明亮的眼睛，慢慢起身后退。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结局——死无葬身之地。

“你去哪里？”

他身子一抖，那道声音对他来说宛如催命咒。

但是，无论怎样都不想在讨厌的人面前丢脸。

小稚果努力控制呼吸，不满地说：“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不着！”

“我管得着，神可以管理任何事。”

一条由水雾形成的触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之提起，带到怀幸面前，又蓦地松开。

小稚果吃痛不禁叫唤一声，又连忙捂住嘴巴，狠狠瞪着面前的女孩，瓮声瓮气地说：“随便你怎么欺负，我绝对不会低头！”

怀幸端视着他，良久，伸手用指头触碰那毛茸茸的兽耳尖，看它抖了几抖。

“不准碰我！”他厉声警告。

“偏碰。”她回答一句后赌气似的挼了把兽耳，看着其人炸毛，就问，“你是猫吗？”

“不是，就算异灵人是类人和变种兽的后代，我也是威武霸气的龙，才不是猫猫狗狗！”

怀幸就不再说话，起身向着前方走去。小稚果暗奇，她这是放过自己了？不可能吧？这个人可是最尊贵的战士，又加上他刚刚的过份举动，不应该会有好的结局。

不过当务之急是趁人不注意，赶紧逃！

他向着另一个方向，四肢并用逃离。

怀幸回首，眸光暗沉几分，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

夜色深沉，雨势不减。行人匆匆，纵使交谈也都刻意压低声音。商铺店门半掩，灯牌深色光闪烁着熄灭，唯闻雨落屋檐声不歇，这让夜里的城市愈发沉重清冷。

R的出现给整个边境蒙上恐惧的阴影，祂一日不现，惶惶人心便一日无法平定，城中繁华就要被沉默攻占几分。

小稚果探出脑袋逡巡，确定那个男人和战士都不在，稍松了口气，就想勇士赛的事。他了解不多，想来应该需要门票，那种东西得要钱，可是他没有……

“你倒真会躲。”

闻声，他猛地扭头，见男人狞笑，登时就蹿向身后的小巷，暗骂这人究竟捉自己做什么？！像跟屁虫似的。

钟楼整点响起的钟声回荡在城中，显得悠长万分；雨声淅沥，地面积水深度缓慢上升。助理紧盯以四肢并用逃跑的男孩，暗暗惊奇不愧是擅长逃跑躲藏的异灵人，这速度快和平原上的狼形兽没区别了。

不过，他跑不了多久了。助理冷笑一身，那男孩慌不择路跑到一幢废弃的居民楼里，此刻正是在一幢幢大楼空隙间跳跃，马上就会到头。

小稚果猛然停住步伐，大口喘气望着漆黑一团的楼下，又回头看男人慢步逼近，身子止不住发抖。

“小畜牲，你倒是跑挺快，有胆子就跳啊。”

“你才是……你才是让人讨厌的东西！”他瞪眼骂道，眼见男人越来越近，而身后却是大楼边缘。

风雨冰凉，毫不留情扑打在他瘦小的身体上，退无可退，他咬牙说道：“给我等着，你会遭到报应的！”说完，他闭紧眼睛纵身跃下，即使是死，也不要被那群人折磨死。

助理大惊，忙上前探查，他非战士，在黑暗浓稠的夜里，底下情景全然看不清，怒然呸了声，就折返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