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神医的咳疾越来越严重,今棠冥思苦想了想了几个方子,交给他过目。
岳神医靠在竹椅上,手里捻着两张药方,唇色泛白,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微笑着说。
“棠棠儿开的方子,是越来越好了,把爹都比下去了。”
今棠丧气的垂着头,眼眶微微泛红。
“要是真那么好,怎么还不见起色,可见是我学艺不精。卿公子说师伯是庸医,在他眼里我估计是个废医了。”
岳神医一怔:“他认识你师伯?”
今棠沉浸在自己伤心的情绪里,抽了抽鼻子,嗯了一声。
岳神医若有所思道:“这位卿公子怕是身份不简单啊,我救他时,他身上穿的是一身夜行衣,看样子是要去刺杀什么人。”
今棠听他说起卿公子,立刻抬袖抹了眼泪,听得认真仔细。
“刺杀谁?”
岳神医摇摇头,眸中带着思量。
“嗯,不知道。反正应当是从京城来的,说不定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能认识你师伯,这也就说的通了。”
今棠听了垂下头,想到他过一个月就要走了,她忽然觉得心口有点难过。
岳神医看出了女儿的小心思,淡笑着问。
“李婶前几天还跟我说,想让李睿上门提亲,你是怎么想的?”
今棠抬起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摇摇头道。
“我不嫁,我一直拿李睿当哥哥。李婶就爱当媒婆,她还说陈倩倩巴不得嫁给睿哥哥呢。”
她放低了声音,撅着嘴道。
“可我看,陈倩倩好像巴不得嫁给卿公子。”
岳神医又重重咳了几声,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细细琢磨她的话。
“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人都长得黑黢黢的,当然,我们棠棠儿不黑。突然冒出卿公子这么个俊少年,来看热闹的自然不少。那你呢?也喜欢他?”
今棠噎住,小脸一下就红了,眼神无处安放,连忙否认。
“哪、哪有?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他他目中无人,还、还狂傲的很,还还还有……”
今棠绞尽脑汁罗列了卿逾好些条缺点,岳神医看向门口,轻咳了两声。
今棠没意会到他的意思,继续说。
“这个人一看就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富家子弟,也就生的副好皮囊,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这些日子,他一直拿我当丫头使……”
今棠看阿爹一脸无能无力的表情,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后背一凉,僵硬的转过头去。
果不其然,对上卿逾那双凉飕飕的眸子。
他凉凉道:“原来在岳姑娘心里,我竟如此不堪。”
今棠胡乱的眨着眼睛,连忙摆手。
“……我……我……”
“岳姑娘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当面告诉我。”
完了!完了!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坏话,会遭报应的。
她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方才那些话又的确是她说的,担心越描越黑,心下又羞又气,觉得没脸见人了。
闭了闭眼,拔腿跑了出去。
“棠棠儿……咳咳......”
岳神医喊了一声,没喊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卿公子别介意,这丫头方才是无心之言,没有恶意的。”
无心之言么?她倒是说的挺认真的。
算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话,他不会放在心上。
卿逾淡淡嗯了一声,不太在意。
卿逾左手抱拳道:“我是来多谢岳神医救命之恩的。”
“悬壶济世乃医者本分,公子不必客气。”
岳神医看着他犹豫了片刻道:“若是卿公子当真想报答,老夫倒确有一事有求于公子。”
“岳神医但说无妨,但凡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岳神医沉沉叹了口气,眼底压着一抹悲凉,眼睛望着榆木案台瓷瓶里新插的结香。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命不久矣。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可棠棠还小,看不透生死。”
卿逾眉目沉了沉,想他在战场上拼杀时,想到那遥远的都城里,还有人在等他回去,他无论如何都会拼尽全力奋战,哪怕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自然存有活下去的信念。
他低声道:“我也看不透。”
岳神医坦然一笑:“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能看透了。只是……还有一人放心不下。”
卿逾了然:“岳今棠。”
岳神医颔首,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深沉。
“棠棠儿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娘姓江原本是镇西大将军之女,看上了我这么个穷小子,宁愿跟我私奔,也不愿嫁进高门大户。想想这一生,到底是我欠了她啊!棠棠儿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从小到大,什么都由着她。”
说到此处,卿逾在他眼中看出了点留恋,他约莫知道他的意思——
临终托孤。
“她还有个姨母,从前同她娘关系好,听说她入了宫,后来又被放了出来嫁了人,这些年我一直带着棠棠四处游历,也没了她的消息。老夫原本是想将棠棠送回镇西将军府的,可我又担心他们因为不待见我,苛待了棠棠儿,还有胡麻,他是个孤儿,也在我在外面捡回来的,这些年我也将毕生所学传给了他。所以,老夫想......”
卿逾没想到这丫头的外公竟然是江怀安,想到岳神医的救命之恩,他也自然的接过话。
“您放心,岳姑娘若不想回镇西将军府,我会保她此生无忧,还有胡麻。无论他们将来想做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帮她实现。”
岳神医见他这话说的真诚,但他对棠棠,似乎并无男女之意。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他深有体会。
如此,能保棠棠一生无忧,总是好的。
岳神医感激的朝他抱拳拱手道。
“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