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叹口气说:“你真这么想?唉,这么好的一个妹子,若不能留在身边,怪可惜的。”
青桐断然说:“好妹子更应该嫁个好人家。我只是个行医的土郎中,哪敢三妻四妾的?就是东院咱哥,他可是个满腹经纶的人,又是丹青妙手,也只是一妻一妾罢了。像我这庸碌之辈,哪敢有非分之想?这话休提,免得让我妹妹听见了尴尬,以后不好相见了!”
那一个还在斟酌着,却又听他说:“我心里也很疼爱她呢,那是兄妹之爱!我这做哥哥的,肯定会呵护她一辈子的,早晚帮她找个如意郎君。”
那一个幽怨地说:“什么如意郎君?如意郎君就在眼前,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唉,正如那句唱词说的,好姻缘转眼分离乍!”
青桐也是困倦极了,不耐烦地说:“你今儿是咋了,怎地变成了个长舌婆?赶明儿你替人保媒拉纤去吧,你看把你能的!非得把兄妹变夫妻,还不顾人伦了呢!”
仙芝在外听了,顿如浇了一盆冷水,那种甜蜜的憧憬破灭了,她忙擦了擦眼泪,蹑手蹑脚地往后院走去。等拿了药水回来时,改走中路甬道了。
话说王苍娃,这天又来到城里了,因他见恩人家里已归于平静,就把《万象图》送回来了。尚璞看了这《万象图》,立马又想起那幅《劲竹图》来,他一直没能给彭公送上,总觉得是个遗憾似的。
为此他又去西院,想约青桐一起去送,可见他那么忙,也就不忍再打扰他了。他决意自个儿去送,便用包袱裹了《劲竹图》,背在肩上,拄了拐杖,佝偻着身子,向分巡道衙门走去。
分巡道衙门的衙役大多已认得尚璞了,见他又来了,忙笑道:“您老今儿可算来着了,大人正在书房会客呢。”
尚璞心说:“看来今儿又见不着了,他贵为四品道台,所见者必都是达官贵人,自己一介布衣,岂受待见?”
想到这里,他微微叹口气,转身要走。
那衙役奇怪地问:“您老可是怪了,前几次来,都扑不着人。今儿在家呢,却又不进去见大人,这是为啥?”
尚璞只说怕打扰大人会见贵客,衙役笑道:“什么贵贱?来者都是客,我领你进去。”
说完领着他越过穿堂,来至后面一个小小的抱厦里,见里面确乎坐了一些人,看打扮并不像是有钱的人。
周先生也在里面呢,见尚璞进来,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我正和大人提起你来,说你前番几次来拜访,总见不着面的事呢,不想刚说完你就进来了。”
彭公也笑着起身让座,指着那几个在座的说道:“呶,这几个老乡,他们都知道你呢。说是你和那个陈郎中帮了他们大忙,曾帮他们起屋盖房、安家立业!”
尚璞一看,竟是山村的刘老头和几个老年人。
原来,近日他们村子被盗,来分巡道衙门报官,彭公遣人彻查,很快将窃贼抓捕归案了。村民不胜感激,荐几个老者前来道谢。
这几个老人见彭大人嘘寒问暖的,也都不再拘束了,与他谈天说地起来。当谈及生计时,也顺嘴说起了尚璞与青桐之前的善举。
不想尚璞也刚好进来了,彭公大笑道:“义士善举,大快我心,快请上座!”
尚璞谦让了一回,这才坐在了周爷旁边的椅子上。
尚璞说明来意,彭公从不喜送礼的人,这时却来了兴致,说道:“谢了!我上任以来,这个也说尚先生的字画好,那个也说尚先生的字画好,聒噪得耳朵也要聋了。今儿我倒要看看,先生画了个什么物件,怎地叫做好?”
尚璞说:“大人过奖了,在下只是浪得虚名而已。”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裹,展开立轴。
彭公见了,果然喜欢起来,大概他与尚璞心有灵犀、惺惺相惜的缘故吧,似乎此竹是他,彼竹是尚璞,都迎风傲立,不畏霜雪。
彭公不暇多想,就命周先生收下,又唤小鸽子进来,让他去账房里借几两银子,做润笔之资,说下月发饷即刻还清。
尚璞连忙拦住小鸽子,反一再感谢彭公的赏识。
彭公心中不安,说道:“我无功受禄,受之有愧啊。”
尚璞叹息道:“大人为民操劳,不取分毫,刚正不阿,一身正气,朝廷有您这样的‘青天’,真乃国之幸事,民之幸事!”
一语未落,只听门外一声呼号:“圣旨到!”
众人大惊,忙出门一起跪下迎候上差。
彭公也不料圣旨会突然降至小衙,忙命人摆香案,跪下接旨。
只见抚台、藩台、臬台三位大人都陪着一个皓首宦官进来,这太监身上穿着黄马褂,神色傲慢,缓缓展开黄卷,尖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彭珙身为朝廷命官,却恃才傲物,轻慢同僚,忤逆尊上,败坏纲纪;且一味逞强,不知权变,冒犯洋人,寻衅生事。着即摘去顶戴花翎,削职为民,传檄通告,以儆效尤。钦此!”
众人听了,顿时傻了眼。
即有随行的几个豪横马弁过来,把彭公的顶戴花翎摘去,帽子也被打落在地上。
彭公心中十分忿怒,然而脸上却无半点异色,只伏地山呼:“遵旨,谢主隆恩!”
然后起身,目不斜视。
宦官宣旨完毕,抚台大人看了彭公一眼,冷冷地说道:“既如此,你将卷宗和库银封存,收拾行囊,出衙去吧。且不可再任行其事,待继任者到来,再来交接。”
言罢,簇拥着宣旨的宦官,到驿馆宴饮去了。
原来彭公恶了洋人,洋人便到巡抚衙门“抗议”,抚台大人不敢怠慢,忙上奏朝廷,老佛爷也怕引起外事争端,当即罢黜了他!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