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会办见乔载智一脸懵懂,便换了脸色,笑呵呵地说:“适才听两位大人在这里叙话,还说起你那位故友钱将军呢,原来他们和李中堂俱是湘军出身,相互要好得很!唔,你放心好了,都是自己人!钱将军那里呢,我也早晚会去拜会他的。今儿起,你我就是同仁了!嗯,你去东局报道没?东局怎么说?”
载智摇摇头,说道:“回大人,小人没去东局,直奔西局来了。因为咱这里是枪炮厂,我来是为了造枪炮的。”
“哈哈,你倒心急,这里不光造枪炮,还炼钢铁呢!也罢,你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好了,不用多跑腿了,总局那边我自会打发人替你去备案的。”
会办大人对乔载智说个没完,惠海通只在一边垂手恃立,待大人喘口气的空儿,他忙插话道:“世叔,我是京城‘惠来典’惠家的长子。临来时家父还嘱托我呢,说到了这里给叔叔请安。——叔父在上,小侄这厢有礼了!”说完又跪下去。
曲会办一怔,惠海通见状,忙递给侍卫一张纸,会办大人接过来看了,惠海通又补充说:“家父是总局的委员。”
曲会办这才想起来,笑道:“哦,猴崽子,儿子都长这么高了。起来吧,前番去京时,我还记得你家的好戏酒!”
惠海通满脸陪笑,颔首说道:“您再去时告诉我一声,让家父好生款待。”
曲总办摇了一下头,却又转了目光,热切地看着乔载智,问他多大年纪,可曾婚配,乔载智一一作答。
会办大人嘱咐那侍卫道:“钱将军的至交,务要妥善安置。先安顿好住处,其他诸如被服、靴帽之类,俱要一体办妥。”
侍卫连连答应着,曲会办便摆手让侍卫领着他们出去了。
惠海通本想留下来再跟大人套套近乎的,不料大人转身往后厅走了。
惠海通只得作罢,喘吁吁地往外跑,追上载智和侍卫一同去寓所了。
那惠海通想不到乔载智来头这么大,后面有什么将军,甚而还能瓜葛上李中堂,那简直就是通天了啊!他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好几次抢着替载智背铺盖卷儿,载智不让,他才作罢。
他又跑到侍卫跟前,低声央求他,说能否让自己和乔载智住一个屋。侍卫本想给载智安排一个单独寓所的,今见惠海通这么殷勤,心想:“会办大人交代我务必要照顾好这姓乔的。嗯,我看这个姓惠的倒也赶眼色儿,莫不如让他俩住一屋,就算给姓乔的安排了个下人,早晚照顾他起居,那岂不更好?”想毕,便答应了。
侍卫领着他俩进了屋,然后去给乔载智领被服等物,惠海通也忙着去领。
安排妥当,侍卫告诉乔载智若要什么用的吃的只管去找他,又交代惠海通好好照顾乔公子,然后放心地走了。
惠海通果然对载智十分殷勤,一会儿替他打洗脸水,一会儿又帮他铺床叠被,跑前跑后的,忙得不亦乐乎。
饭后,惠海通更是体贴备至,怕载智不熟西厂的内情,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向他告诉了一遍。
原来,厂里的工种千千万,有的活儿甚是清闲,有的却累死累活,吃力不讨好。最惨的是去翻砂厂烧炉,灰头土脸不说,还整天一身臭汗。晋升最快的自然属留在长官身边的差事,与长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前途无量!然而长官身边的职位也是有肥瘦之别的,那些做文案的,整天咬文嚼字,一刻也不得闲儿,却毫无油水可捞;最肥的是管钱管物的,那是实权在握,外人都围着转,里头的好处,妙不可言。
惠海通介绍了一会儿,却又流露出对载智的羡慕来,说:“至于兄台的职位嘛,有钱将军罩着,那就不在话下,自可高枕无忧。唉,小弟却前途未卜,虽然家父是总局的委员,与这里的会办大人以前也熟悉,然而刚才看大人的意思,他似乎并未将家父放在眼里。唉,官场中人,个个都是喂不饱的……”
他又怕走了话,赶紧闭嘴,又问:“哎,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和那位钱将军是……”
载智却心无杂念,直率地说:“他是家父的义弟。”
惠海通听了,称羡不已,心中只埋怨老爹没能结交这么一位贵人。
第二天载智果然被叫进大厅,这回是一个姓厉的襄办跟他谈的,说:“乔老弟,曲会办有交代,说你不用下坊间见习,只在大厅协办文案即可,事情也不多,乐得清闲自在。”
乔载智谢了,忙回寓所。
惠海通连忙问他有何讯息,载智便说了厉襄办安排他留在大厅做文案的事,惠海通忙道喜,道:“我说什么来着,你是不必去坊间受苦的。上面没有人的才去下面见习,——说是见习,其实就是做学徒工,一天挨师傅三顿骂,学不会就挨打!唉,也不知小弟我最后是怎的个出路呢!”说完,满脸忧郁。
乔载智是来做事的,从不在乎个人的职事,所以对惠海通说的职事差异也不放在心上。
惠海通见了他淡定的样子,心想:“这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哎,既然厂里的主事都这么高看他,我何不求他代为疏通一二,也谋一个好去处?”想到这里,他低头暗自盘算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