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檀植一听就急了。父亲单独入内,若是发生什么事,他们兄弟连帮都帮不上。
檀道济回头看了长子一眼,用眼神安抚他切莫焦躁,随后脚步坚定地迈过门槛,消失在寝殿的帘子之后。
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檀道济见到刘义隆时依旧吓了一跳。上次见到皇上,便已经觉得他气色极差,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见到一个面容枯槁,连行动都十分艰难的骨头架子,毫无生气地躺在御塌上。
“檀将军似乎很惊讶?”刘义隆的声音很小,若不是这整个寝宫安静到了极致,檀道济怕是连一个字都听不清。
檀道济眉头紧锁,嘴抿成了一条线,他撩起铠甲的前摆,双膝跪地,头重重地叩在地上道:“老臣僭越,臣请皇上立刻召集御医属所有御医诊治。他们若不知该如何为皇上料理身子,便请下旨召民间圣手入宫。再不然,臣自请书信一封去五学馆,邀学馆善医道的夫子入宫为陛下诊治。求陛下恩准!”
檀道济说完,便保持跪姿不动了。
刘义隆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幽幽开口道:“老将军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
檀道济依旧叩头在地答道:“无论何事,都重不过皇上的龙体。今日皇上便是要治老臣的罪,老臣也要直言。臣听说皇上一直在服用严氏的丹药。臣虽不知这丹药究竟有何功效,可皇上您自从服用之后,身子便每况愈下。臣请皇上停止服药,并详查这丹药究竟为何物?!”
刘义隆扭回头,望着寝殿的房顶,眼中尽是疲累。
以他猜忌多疑的性子,连嬴风给的药他都要查验一番,又怎么可能会不调查严道育的丹药。
然而这药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他体弱已不能人事,想要生子,就只能用这种药催发,再收集到瓷瓶中交给严道育处理。
即便御医几次隐晦地反对,可刘义隆一心想要看到后宫子嗣繁茂。为了生出更多的孩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服药,导致本就虚弱的身子迅速被掏空了。
可这种话,他怎么可能告诉自己的檀道济?
“此事容后再议。”刘义隆气息微弱道:“檀将军当知道,朕为何召你回建康。”
檀道济心中叹息,他缓缓立起身子,直视躺在御塌上的刘义隆答道:“臣知道。但臣只有一句话,檀家绝无反心。”
“朕如何信你?”
檀道济坚定道:“这一点臣其实无需多说,因为檀家的忠心,皇上心中其实是清楚的。皇上需要的,也不是让您相信臣一家的证据,而是让满朝文武,让天下人相信,檀家不会反的证据。然而此事,却是不可能的。”
“为何不可能?”
“人心多变,且又易偏心。即便臣再怎么力证清白,依旧很难改变所有人的想法。臣一求问心无愧。二求皇上能信任老臣。至于旁人如何评说,臣并不在意。”
刘义隆再次沉默,良久后才又道:“老将军说的没错。朕心里清楚,若要反,檀家早就反了。或许朕只是恐惧,怕朕这个皇帝做得不如父皇,于是便将过错都推到了老将军身上……”
不知这算不算刘义隆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檀道济闻言竟有一丝动容。
“皇上,”檀道济再次叩首,“先帝乃开国之君,其圣德自是无人能及。然而在臣的眼中,皇上一心改革吏治,勤政自检,亦是明君。皇上缩减宫中开支,用来打造战舰,为的便是收复中原失地。此番种种,不正说明皇上继承了先帝的衣钵,并力图完成先帝的遗志?在臣看来,没有人比皇上更配得上这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