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日。
宜嫁娶。
宜安葬。
这一日,皇城根下的平安京都极是热闹。
顾孙两家结亲,话题有,热闹有。
顾家的迎亲花轿吹吹打打穿过平安大街时,街面上的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
好些朝中官员老少爷们,今日是既要吃孙家宴席,又要到顾家去,有些索性父子一人去一家。
顾孙两家在京都都是有头有脸的,都下了请帖的,哪家不去都不好。
接了新娘子,花轿绕了半个平安城,才回到顾家。
顾景宴如今说是皇帝的心腹也不过分。
他虽远在北定回不来,但也没人敢小瞧了这门婚事。
毕竟,太傅孙礼的长孙女,寻常人能娶得着?
不过,顾景宴没回,顾家老爷顾重光倒是在三天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在得知亲事是谁开头说起时,他也颇为讶异。
但岳家既是应了婚事,他也没有多加询问。
那样的人家养出来的闺女,能差到哪儿去,能娶了进来,都是自家幺儿的福气了。更何况是长子的意思。
他这长子虽生了一副不近人情的面孔,但却有着比自己更柔软的心肠,像极了他那早逝的原配发妻。
又听纪氏说了二儿媳的所作所为,气恼的同时也把顾二话里话外削了一顿,扣了夫妻俩半年的月银,让纪氏去跟账房先生通个气,一个铜板都不给这俩支去。
言说好在黎长乐和孩子现今都无事,若有事,别说那是顾景宴的妻儿,出了事,吴氏那条命都不够赔给他的。
那孙家老太爷的怒气,两人也得承受得了!
纪氏本来这两个月慢慢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他这一番话拱起了火气来。
个搅家精,就不该把人给娶进门来!
早两天,皇帝就御赐了新人玉如意,皇后也特特招了小樊氏和孙秀端母女俩进宫,给新娘子送添妆。
十里红妆,喜乐喧天。
皇帝和太子也来走了个过场,体面非常。
大伙儿酒足饭饱,有被家中下人架着回家的,也有半醉半醒间和同僚勾肩搭背说着迷糊话的。
不少老吃货一路上还打着饱嗝咂着嘴,回味孙家宴席上的菜色。
不愧是皇亲国戚外加太子太傅啊,真真大手笔,这一场宴席得砸进去多少银子。
都是现下难以寻摸的吃食……
这随份子银也算是不白往外拿了。
谏议大夫古温双手互相插在袖兜里,微驼着背独自走在路上,身边没有其他人与之同行。
突然,一只小巧的物事从他怀里掉出来,骨碌骨碌滚到了另一边也从孙家出来往家赶的人脚下。
古温一顿,眼看那双大脚就要抬起踩下,忙高声叫道:“高台贵脚!高台贵脚!”
微驼着背的身子蹭蹭地朝那边跑去,“两位大人站住先!”
被叫住的人抬着脚愣怔着,路上好些马车里的人听了动静也掀了轿帘观望。
见是古温这个“瘟神”,大都摆着手招呼车夫,“走走走,离这糟老头子远点儿。”
马车嘚嘚远去,古温从地上捡起一只小圆形物事,吹了吹又塞进胸口捂着。
“打扰两位大人了。”古温朝高台贵脚的两位朝中同僚点头致谢后,又独自到边上独自行走去。
除了捂紧胸口,还又摸了摸洗晒得发白的灰布钱袋子,指头触到荷包角落里的一小节物事,惯来有些刻薄的脸色难得的软和些。
两位同僚面面相觑,如果没看错的话,方才古大人从地上捡起的……是一颗果子吧?
就孙家宴席上摆出来的果盘里,红艳艳的那种小果子。
不得不说,确是稀罕,席间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那果子的名来。
吃个酒席,众人脸色各异,但唯一相同的是,不论是菜色还是果盘,都是一扫而光的。
两位中的其中一位中年男人吸了吸空气中凉嗖嗖的雾气,和同僚无声结伴而行。
他晓得古温家中只有一个孙辈,那小孙女极得古温宠爱。
那果子,大致是带回去给小孙女甜嘴的吧。
古温早年丧子,早逝的儿子只留了个孙女给老两口。
古温白发热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余脾气也变得古怪,加之他那谏议大夫的属性,整日里怼天怼地弹劾朝中官员,令得他古家向来门庭冷落,没有几个人愿意跟他交好。
靠着一份俸禄养着一家子,老妻还有病在身,日子过得清贫。
可这人,今日竟来了孙家吃酒席。
那不得掏份子钱啊?
古温可没少盯着这些名门世家,但凡被抓了小辫子,一本弹劾奏折就递上去了。
这些人本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享受各种高端的资源,嫉恶如仇的古温,最爱藏在角落里冷不丁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
如今看来,还是孙太傅入得了这人的眼,否则要他古温掏银子吃酒席?
想都别想!
……
酒终人散,宾客纷纷告辞。
孙礼年纪毕竟大,这一天迎来送往,到了这会儿脚步也有些发飘。
孙奉英和孙奉安两人搀着他回了如意院,留小樊氏妯娌二人在前院收拾残局。
净了手脸,喝了醒酒茶后,孙礼盘坐在热炕上盯着炕桌上的长条形木盒子发愣。
大樊氏和他相对坐着。
承欢膝下的大孙女今日出了门子,最快也要等三朝回门才能再见到,心里多少不好受。
“哎,咱们的长女,到底是福薄啊……”孙礼突然长出了一口气,无不遗憾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