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亮清眸瞪得溜圆,她一眨也不眨,仿佛栾逢春突然生出三头六臂。
“他们……他们都是你的人!”说出这句话,好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胸脯起伏微剧,气息尤为不稳,可又试图努力稳住。
“这一趟下来,你根本不是想了解桑蚕养殖、纺丝制绸的事,刚刚那些行船买货、卸货的,很多都是你的人,是不是?城里庞大的船货帮既在你掌控之下!既如此,这条河道两岸的大小事,你又怎可能一窍不通?哪是需要我来替你出谋划策?”
栾逢春同样不搓眼珠地瞧着她,看得那样专注,目光仿佛极具欢愉,因为很欣赏这样有敏锐洞察力且聪慧的人,而如此优秀的人才,竟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让他着迷、惊艳,越细品越中意得不得了,能网罗这样的人到他翼下、为他办事,实则一大兴事。
“栾家在京城有自个儿的跑商队伍,但因为地理位置,必须是‘南船北马’,生意想扩大到南方,除了陆运,水运即安全又节省成本”他禁不住再次露笑,很真诚、很肆意的那种,与此同时,又挤出颊面上两个梨涡,全然不想掩盖本性,据实以告……
“栾家初来乍到,对南方水运到底是不太了解,还需有经验的老师傅指点一二,关于那些人,也不全是在我手底下做事,确切的说,跟栾家应是合伙关系。我有银子,他们经验,属于取长补短、互惠互利。在凤祥,栾家客随主便,在京城,他们就入乡随俗,总之是有钱大家一起赚,相辅相成。”
“你到凤祥城来,就是为捋顺船货之事?”她低声问,有些事情还是提前问明白为好,小心误伤了“贼船”都不知道。
“算是吧。”他犹豫了一瞬才回答,随即感觉腿上的不适已舒缓,便拉开了温膝的棉布毯,将那东西搭在椅子扶手上,抬手拂顺衫摆。
算是?如此听来,他南下也不全然为了拓商,尚有别的。
她向来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也就没再追问,只觉他性格其实不如外表那样热络,虽是笑着,仍让她感到迷惑。
在他面前,她倒显得肤浅、笨拙……所以少说就少错,不说不错,她应该谨记二人的关系,他聘请她,就是主,她收了银子,就是从,有些事还是保持分寸最好。
眼前女子侧首对他,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显得鼻梁越发高挺,鼻尖越发紧俏,沉思的轮廓温柔恬静,引诱他不忍心打破,只能静静去看,犹如在欣赏一幅清冷飘渺的淑女观景图。
水面吹过一股轻风,带来几许岸边花柳的清香之气,此时……篷船行至一条略窄的河道,离岸边也更近了,能清楚看见上面叫卖的商贩,栾逢春撩开飘至颊面的一绺发,温声中犹带笑意……
“说来也是惭愧,别看我来南方也有月余,可真不像姑娘说的河道两边大小事,我都知晓,唔……你看,眼前问题就来了,有劳姑娘解惑一下,那些人在干什么?”
月心回过神,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有三、四只小舟,舟上约莫有十来个人,全是出家修行的女尼,这群尼姑似是出庙采买的,刚在岸上的商贩手里买下些青菜,此时把货物搬上小舟,正要离去。
见状,她唇边溢出柔笑。
“那是城外普照庵的女尼们,那座尼姑庵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或者没有家眷的妇人,师父们非常了不起,在庵里种植了许多桑树,采收桑叶卖给城内的养蚕商户,换些钱补贴日常用度,而香火钱全都用来修缮寺院,没有私自……”
没等她话说完,身旁男人突然站起来,她错愕,回眸去看,心下不由一震。
栾逢春脸色骤变,什么温柔、淡然全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