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兆新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我家老爷带着好友在春笋阁听浣碧姑娘弹琴,叫我去买些下酒的吃食回来。”
那个小厮显然已经听说今日中了举的施荣带着解元亚元一起,心想眼前少年应该就是其中一位的书童,脸上颜色不由变好几分。
“原来是举人老爷家的大哥,您随意进出就是。”一个小厮说道。
“谢谢兄弟。”解兆新笑着回道:“嗯,刚刚有没有一位紫衣姐姐从这里出去?”
“没有,今天就没有人从这里出去过,倒是有几位从这里进去的,倒也没有人穿紫色衣衫的。”
“知道了。”解兆新学着欧阳复的样子拍拍那小厮肩膀,“回来给你们带些吃的。”
“多谢大哥,跟着举人老爷的就是大气。”
解兆新不再答话,走出门去。这巷弄一转,便是外城里的另一条主干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解兆新看着过往行人,实在是再也找不到那紫衣女子的身形。
解兆新这辈子,与几位女子有过交集?除了乌杨村的祖丹丹,初出方斗山时遇到的李楠雯、罗凌,也就那一位在雨夜里一起逃命的少女了。
大概是看错了吧,有那等身手和师门的女子,怎么会在青楼里乞怜卖笑。解兆新是雏儿不假,可不代表他对世界的认知就慢了,独自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好,近墨者黑也罢,总还是知道点世间百态,或者是世间百态人。
出来了没见到想见的人,解兆新也不再回去那春笋阁,让他掏钱给那两个小厮买东西,他可做不到。解兆新准备就这样在街上逛逛,今日钟鸣之后,街上人气清减几分,但摊贩们还是出来做自己的营生,富贵人家清闲一个月也无事,穷苦人家一日不劳作,便少了一日收成。
解兆新已经淡了继续找那少女的念头,可忽然之间就看见一席紫衣在人群中若隐若现,踱步往城门方向走去。
解兆新心中一紧,就要马上追上去,追上那个这些日子每晚入梦的少女。可就当解兆新迈出第一步时,有人轻轻拍了拍解兆新的肩膀。
解兆新回头一看,就见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动人眼眸中似有万千话语,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恰如刚谢了花的桃枝,那女子站在解兆新面前如娇花照水,看似柔弱无比。
解兆新那张被太阳炙烤得黝黑的脸庞变得有些发烫,正欲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钟玲先发问:“在找我吗?”
解兆新腼腆答道:“我刚刚从烟花楼出来,看到一个姑娘特别像你,就跑出来看看。”说完这句话,那脸就更烫了,也不敢去瞧那双秋水眼眸,低下头用手扣着脑袋。
此时解兆新才注意到,眼前忽然出现的钟玲,身上所穿一席粉裙,看来果真是认错了。
“你也会去烟花楼?”钟玲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在那种地方花银子呢。”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齐文哥中了举人,和他相熟的同窗请他去听曲儿,我名义上还是齐文哥的书童。”解兆新连忙解释道。
“你是冉齐文的书童?”钟玲有些讶异但随即也没有深究,莞尔一笑:“知道了,我就说你肯定不会去哪种地方。”
解兆新没有注意第一句话,只听钟玲相信他的为人,心中高兴,但随即想到什么连忙问道:“你的伤没事了吧?”
“这里不是说这话的地方,天色还早,咱们出城逛逛?”钟玲说完一只手便挽着解兆新,解兆新升起的一点拒绝心思也没有了。
解兆新与钟玲一起出城,宛如一对兄妹携手春游,两人在路上只是寒暄,钟玲问解兆新答,问者无心,答者开心。
出城不久,解兆新与钟玲不说其他,只看漫山春意,心中惬意无比。出城时解兆新完全没有注意,周围似乎有人一直看着他们,但走在山边之时,一只飞鹰从天下掠在一条水面上激起一道浪花叼走一只游鱼之后,解兆新才猛然醒悟,身边的女子并不是普通人。
解兆新松开还被钟玲挽着的手,看着这个样子柔弱的女子问道:“我是不是又救了你一次。”
出城时,解兆新向城门守卫出示了那张王府令牌。不知为何,王府宋姓大管家并没有在众人离开之后收回那张王府令牌,只说让众人留个纪念,必要时可以拿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行个方便。
钟玲那双动人眸子一下悲伤起来,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无法解释。当她听说解兆新竟是这次乡试亚元冉齐文的书童之后,便心生一计,让他送自己出城。
钟玲的确是埋伏在忠州城里的谍子刺客,今日钟响之后便接到消息,让各自散去,今夜西梁典校卫会展开清洗行动。
山青青,路漫漫。解兆新与钟玲二人站在江边小路旁,一时无话。
解兆新心中不由生出烦闷,失落、愤怒、悲伤的情绪混杂在胸口之中,本来波澜不惊的胸中顿起丘壑。见钟玲没有答话,他终于开口对钟玲说道:“你到底是谁?”
钟玲将头转向一边,满是愧疚的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叫钟玲,但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
说完之后,她又补充道:“对不起。”
解兆新叹气说道:“那天晚上,你已经告诉我你名字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这名字是真是假。”解兆新想起了那晚,一个受伤少女伏在他的背上,用着微弱气息在他耳边说了她的名字。
钟玲没有回答,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嘴角微蹙,用她那双好看眼眸看着流动江水。
“官兵追你,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解兆新问道,此时他有些担心自己的举动会不会给冉齐文,或者是王德福一家造成麻烦,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要将自己日思夜想又忽然出现的少女拿下送官。
“那晚是我第一天来忠州,这阵子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不然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出城。”钟玲解释道,她已经见到了眼前少年双手负后面向自己。她实在清楚,解兆新的功夫以及出手方式,更清楚这少年背后从藏着一把黑色镰刀。
“你相信我!”钟玲终于忍不住了,那双眸子里开始出现了着急神色,“我真的没有骗你。”
解兆新没有回答,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的波涛汹涌才缓缓说道:“我回去了。”他走过钟玲,那少女还是别过头不看他,两人就此别过,不知今后是否还能相见。
等到少年走远,钟玲才转身看着解兆新离去的背影,只觉心中难受,似有什么宝贵的东西从她生命中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