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襄忙着给永宁百姓修建火炕的时候，苍山郡乐平县的百姓正在为春耕的用水头疼。

有句话说，“头水早、二水赶、三水四水紧相连，一直浇到麦开镰”，这个时候麦苗返青，正是春灌用水高峰期。

偏偏渭河南岸附近好几个月没下雨了，河道的水都不够用了。

范泽看着田里矮小不出穗的麦子，差点捂脸哭起来。

他爹比他活得久，这样的情况见得多，也就比他更看得开些。

“行啦，别哭啦，哭也没用，老天不作美，咱们能怎么办？幸亏前阵子皇帝陛下大赦天下，减了今年的赋税，不然只怕今年更不好过。”

范泽抹了把脸，哼了声：“还不是因为苍山郡时疫的时候，他不管苍山郡百姓死活，怕我们有怨言，才勉强给我们减了赋税。”

范老爹一惊，连忙捂住儿子的嘴，“你胡说什么，小点声！让人听见了告到官府去，你还要不要命了！”

范泽心里不服，眼前蔫蔫的麦子更让他痛心。

“就是他失德，上天才会降罪，先是瘟疫，现在又有春旱。”

范老爹简直要被吓死了，捂着儿子没遮拦的嘴，赶紧往家拖。

“你可别说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盛京的人还在乐平山没走呢。”

前些日子，盛京的天官进了乐平山，说是要搞个祈福仪式。

大概皇帝陛下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引来上天怪罪，所以想通过祈福仪式祈求上天的宽恕吧。

范老爹心想，若是祈福过后，日子能变好些，便说明上天原谅皇帝陛下了。

然而过了几日，范老爹才发现，他完全想岔了。

那祈福仪式不是祈求上天宽恕，而是皇帝陛下修行宫前的准备工作。

康平二年的春天，对渭河南岸附近的百姓来说，是噩梦的开端。

皇帝陛下招募大量民夫青壮，在渭河上修建复道，连接渭河南北两岸。

——大燕的百姓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有一天晚上仰头看了眼星空，发现了一幅非常美丽的星象。

于是心血来潮，要仿照天象星宿，建一座行宫。

楚熠擅长作画，他亲自动笔，对照夜空，画了一幅气势磅礴、壮丽辉煌的行宫图纸。

天官们又夜观天象，精心为他选定了行宫地址。

从渭河北出发，跨过渭河犹如跨过了天汉银河，抵达渭河南。

这条路线完美契合了帝星运行规律。

楚熠非常满意天官的话，心潮彭拜地开始了他作死的第一步。

朝中没有大臣劝谏他不要建行宫吗？有，但是他独断专权，此前又杀了不少人，那些大臣心有畏惧，往往不敢多说。

楚熠见朝中有反对的声音，也曾问薛复：“我不该修行宫吗？”

薛复温柔又笃定地回答：“只要陛下想，那便应该。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的愿望就是全天下的意愿。”

这话说得多好听啊，楚熠通体舒畅，也就不再询问其他人的意见了。

反正沈昌禹在西北，又是个武将，对这件事能有什么想法呢。

至于他那位母后，奢侈享乐，尤在他之上，大概也不会反对。

…………

有史料记载说，渭河行宫的修建，动员了二十多万人，有普通的青壮百姓，也有服刑的犯人。

他们无休止地在渭河两岸劳作，没有工钱。

日常所需的粮食供应都由周边县城转运，耗尽了周边县城的，便由远方运过来。

也有被强征的百姓，不满工头的驱赶吆喝与剥削，奋起反抗，但随即迎来的便是严酷刑罚与杀戮。

被比作星空银河的渭河，渐渐被无数百姓的鲜血染红。

——楚襄面无表情地合上手边的野史小记，目光从封面上的《亡国前兆——劳民过度》上一滑而过。

将小记收进系统仓库，而后算了算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