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明月从营地搬回了家，看着被中原人修葺过屋顶、门窗的“新”家，她有些恍神。

她将从营地带出来的稻米倒进米缸，再将一布袋的白面放在床底下藏好。

这是老幼妇孺以及“战争遗孤”才有的补贴。

其实扶明月觉得，“战争遗孤”这个称呼并不准确。

因为有些不幸丧命的百姓不是死于中原人的刀下，而是在慌乱的逃亡中摔倒，被踩死的。

何况，在中原人入主之前，中原人没有那个义务对他们的生命与安全负责。

那个时候，负责保护他们的应当是城中的驻军——

这些驻军平时耀武扬威，吃着他们缴纳的军粮，用他们交的税钱中饱私囊。

可是当外敌来袭的时候，他们一没有提前探得消息、撤离百姓；二没有做好防卫，而是龟缩在城中，见形势不妙，跑得比谁都快。

真不知道，这样的兵丁养来有什么用。

扶明月发现，自从她开始听学之后，脑子似乎灵活清明了些。

从前她心里虽有愤恨与不情愿，却又莫名觉得纳军粮交赋税是应该的。

现在她慢慢学会了思考，忽然明白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百姓与兵丁之间分明是“交易”关系，平时百姓出钱出粮养着他们，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就该身先士卒，护在百姓面前。

可他们没尽到自己的责任。

不合格的兵丁就该被淘汰、被取代。

中原人的到来也根本不该被称为“侵略”，而是“拯救”。

这样的想法听起来很是离经叛道，若是让别人知晓了，说不定要骂她“叛国背族”。

所以扶明月不敢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去。

但是渐渐地，她发现如此想的似乎不止她一个人。

安置营撤了以后，中原人开始安排人手开垦荒地、在海边挖盐池、在后山种茶树、桑树和各种果树。

开荒种地是扶明月和乡亲们做惯的事，很是得心应手。

加上中原人带了好多铁质农具来，他们翻地的效率比从前高了一倍不止。

干活的时候，扶明月不爱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聊天。

言语间，倒是没什么人对中原人心存怨恨。

扶明月想，他们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在安稳之余，可以吃饱喝足，谁可以满足他们所求，谁就是合格的统治者。

他们开垦荒地暂时领不到工钱，但是管一日三餐。

何况荒地开完了，新田都会分到他们头上，中原人会发粮种下来，他们领了种子好好耕种，将来收获的粮食有七成都归他们自己。

只用交三成给中原人。

中原人中原人……扶明月细想之下觉得，其实她不该再这么称呼了。

因为从之前入营地登记名字年龄时，她便已经是在中原人统治之下的编户齐民了。

原来的东越百姓身份早已被剥离。

那她应该如何称呼中原人呢？扶明月一时不知道该改称什么。

“开饭了！都放下工具，过来排队打饭。注意秩序，不许插队！”

思忖间，最令人觉得幸福的时刻到来了。

因为中原人……姑且还是这么称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