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几个人让他洗漱了,领着去见周华宁,周华宁叫旁人都下去,隔在帐子里低低的哭,“净川师兄,我实在是害怕,不知何时就要露馅,他们说华公子已经往北边去了,那咱们是不是就没救了……”
净川说,“姑娘好样的,且忍耐片刻,我适才来的时候也细细看了,他这地方守卫不严,帮里人的功夫也不很厉害,唯独只有守在你门口那个我暂时奈何不了,待我再想想办法,只要料理了他,咱们不是没办法逃出去,姑娘且一定稳住啊。”
“辛苦净川师兄,华公子曾经答应我,要是落入他们手里,他就先了结了我,不让我受苦,如今他不在,就烦请净川师兄,千万别让我再落入那人手里……他们说,那柳……他一两天就会到这里……”
净川一惊,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姑娘且先不必这么绝望,还有机会。”
两人又对了一会词,净川就回他的客房了。
周华宁半夜惊梦,醒来的时候汗水湿透了头发,好像洗过一样,梦里柳花明把她又狠狠打了一顿,她绝对等不了一两天,她不能让那人有任何的可乘之机,于是周姑娘做了一件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她伸出指甲,在自己的光滑细嫩的脸上,脖子上,狠狠地抓出了几道血痕。
然后扑坐在地上大声尖叫,屋外守着的刘甲闻声以为真有人有这个本事,能逃过他的眼皮溜了进去要劫走柳夫人,抬脚咣当一声就把门踹开了,看见柳夫人头脸湿淋淋地坐在地上,脸上和脖子上都是抓伤,目光里充满了惊愕,衣衫也被扯碎了几条,问了一句,“夫人怎么了?”并赶紧过去扶她。
周华宁见他俯身过来,细瘦的手用尽了力气掐住刘甲的手背,掐出了深深的血色,在刘甲的搀扶下,周华宁起身起了一半,假装力气不支,又轰然倒地,刘甲没有防备,本能地去要接住她,没站稳,俩人一起倒了地,刘甲趴在了周华宁身上。
由于周华宁适才的叫声太过凄厉,前后院子的人都被她喊起来了,丫头小翠先跑了进来,那刘甲还在惊愕,他纵算有千般厉害的功夫,确实没有这样抱过一个姑娘,一时有些呆住了,周华宁见有人进来了,甩手就给了刘甲一个巴掌,声音颤抖地骂道,“你这个畜生!还不放开我!”
刘甲这才觉得醍醐灌顶,周华宁拼命挣扎,小翠也来拉他,都吓得不清,嘴里含混喊着,“二爷快……快放开柳夫人吧……”
没一会,福安楠,蔺德成一众人都跑进来了,净川也跟着人群进来,来的时候刘甲刚被人拉起来,周华宁活活一副被刘甲轻薄了的样子,净川挤过人群,站在周华宁身前,挡住一群人复杂的目光,冲着众人厉声喊,“看什么!都别看了!”又问哭泣不停的周华宁,“华宁怎么了!”
下午对词的时候没说这一段,净川以为姑娘真的叫人给欺负了,周华宁哭得不成声,指着刘甲,“舅公为我做主!这厮监守自盗,半夜闯进我屋里来……欲行不轨之事……”
净川叫周华宁整理好衣衫,转身对着刘甲,怒气冲冲,一副要拼了的模样,却被那蔺德成一把拦住,蔺德成使劲抱着净川,“舅爷!舅爷息怒!都能解决,不可冲动啊!”
净川使劲挣脱,没想到那蔺德成居然也有两把刷子,两手臂死死地粘住净川,竟让他没能挣出去,只得怒喊,“华宁在这里受了你们欺负!我怎能善罢甘休!”
那刘甲也喊回来,“我没有干这事!臭娘们儿血口喷人!”
互相对骂了好一阵,全靠福安楠和蔺德成两边拽着,才没出了人命。
周华宁在丫头的搀扶下回到帐子后面,抽泣了好一会,也冷静了些,开口说话,声音虽然低,但是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福帮主,你要是不把这贼人的头砍下来,恭恭敬敬送到花明面前,等他明日来了,我看你怎么向他交代。”
这句话确实把福安楠吓得不轻,几乎不能言语,还好有蔺德成的指挥,众人才一起把福安楠和刘甲都拖了出去,蔺德成回头朝着屋里喊,“柳夫人放心,赤水帮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赤水帮的三个人聚在一起,福安楠背着手在屋里溜了三十个圈,一会停下来看看刘甲,一会停下来看看德成,连连叹气,“兄弟呀!我的亲兄弟!你再怎么忍不住,也不能动柳盟主的夫人呀!”
刘甲气得站起来,“大哥!怎么你们都不相信我!这娘们儿肯定有问题!我根本没有碰她!”说着把他所见的事讲了一遍,可是那情那景,福安楠还是摇头,他确实不信,况且刘甲向来一副谁也奈何不了他的模样,“兄弟呀,你不知道,那柳盟主可不是一般的人!哎!”
刘甲就要发作,被德成一把按住,此刻也就剩他还算明白,“刘甲兄弟,便算你没做,我和帮主信你,但只要那柳夫人在柳盟主面前一说,你就算是白的,也定然是黑的了,况且还有舅公,还有那许多人看着,你……你且稍安勿躁,先回去歇息,我们来想想怎样应付柳盟主。”左哄右骗,好歹是把刘甲劝走了。
福安楠一脸苦相,“德成,还能有什么办法,把刘甲绑了,交给柳盟主处置吧!”
那德成说,“万万不可呀,帮主,刘甲虽然一向冲动,但他是拎得清的,我倒是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搞不好那柳夫人真的有什么问题,况且,就算把他交给柳盟主,夫人毕竟在我们这里出了事,咱们哪能逃得掉牵连?况且刘甲兄弟是我们费了多大力气才拉拢过来的,要是把他废了,咱们赤水帮不是更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德成,那可怎么办?你快想个办法救我!”
“帮主别急,办法倒是有,但要看帮主敢不敢。”
“什么法?”
那德成附在福安楠耳边嘀咕了一阵,福安楠的表情从愁苦变成惊讶,从惊讶又变成怀疑,“这……这能行吗?”
“能行!上回用过一次,没有任何破绽,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而且咱们得快,时间久了,就藏不住了。”
福安楠咬咬牙,“就赌一把!”
刘甲被撤下去,不管砍不砍,好歹不能再让他守在周华宁门口了,周华宁看看净川,净川突然就明白了她是啥意思了,稍等众人消停一下,今夜,他俩人就可以逃跑了。
但是这么折腾一大气,周华宁抖得更明显了,两个丫头只以为周华宁是被刘甲刺激的,不停安慰,不一会,又有两个丫头进来了,手里端着两碗水,告诉周华宁,“夫人,帮主说,照顾不周,让夫人受惊了,那刘甲已经看押起来,等柳盟主到了,交给柳盟主,任凭柳盟主处置,帮主叫我们送两碗安神汤来,让夫人和舅爷消消火。”
看来事情如她们所预料,周华宁和净川喝了她们敬上来的汤,然后叫丫头们都退下去,俩人开始细细谋划。
院子里渐渐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有人平静不了,那刘甲回去之后是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心想,你敢冤我这个罪名,我不如就坐实了它!
刘甲毫不费力避开了周华宁屋门口的其他守卫,飘乎乎就进去了,周华宁躺在榻上,静等四更鼓响,丝毫不知后背来了人,黑暗中只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人一把揪住了,那刘甲薅着周华宁的头发把她从榻上拖到了地上,周华宁这次才是真的惨叫,刘甲骑在周华宁身上,几个巴掌连着甩过去,疯疯癫癫,嘴里骂骂咧咧,“臭婊子!我看你就愿意让人搞!这骂名我不能白背!看我今天不整死你!”
周华宁两个嘴角都流了血,刘甲两把就把周华宁的衣裳全撕碎了,只剩下亵衣,周华宁被他连拖带打,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觉得哭天不应,又觉得一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哪等她反应过来,刘甲又要动手,突然一个人滚石一样砸了过来,把刘甲从周华宁身上撞了下去。
周华宁赶紧爬起来,把榻上的帐子拉下来,挡在身前,来人正是净川,他双眼冒着火,拼了命地跟刘甲纠缠在一起,但是净川年岁大了,而且在地下被关了好些年,耳也不聪目也不明了,功夫虽然还有些,但是在刘甲面前顶不了什么大用,只顶了片刻,就被刘甲拎着双脚狠狠摔在了地上,还被他踢来踢去,后背咣咣地撞桌子撞柱子,一身是血,七荤八素。
刘甲见净川不能动了,便又朝周华宁冲过来,一把就扯掉了周华宁裹在身上的帐子,再一次把她按倒了,奇怪,这一次,屋里这么大动静,赤水帮的人没一个赶过来,周华宁咬住自己的舌头,可是她咬不断,血混着泪一起往下流,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听噼啪一声,睁眼看,刘甲滚到了一边,一条紫色血印记从左眉梢,一直划到右嘴角,刘甲捂住脸抬头看,却还没来得及看清,啪啪啪又是连着几鞭子抽了过来,刘甲这才明白过来,起身跟华成峰战在了一起。
净川挣扎着又拉了一块布过来,盖在了周华宁身上,周华宁终于支持不住,晕厥了过去。
刘甲是赤水帮第一高手,但是华成峰料理他,并未费太多力气,鞭子像雷鸣电闪般一阵响,鞭子过的地方,刘甲插翅难逃,顶了二十个回合,刘甲重伤,倒地不起,华成峰一手挎起周华宁,扛在肩上,另一手拉起净川,大跨步消失在夜空中。
华成峰找回了马车,抽得马儿飞跑,净川就歪在他旁边,还在慢慢调息,周华宁放在车里,丢了一身衣裳进去。
过了一阵,净川能挣扎着起身了,捂着脑袋,“成峰,我觉得不对,他们好像在我脑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成峰纳闷,这是什么意思,觉得他可能是受了什么伤,这样一直颠簸恐怕不成,便找了个僻静处,停下来歇息一会。
净川问下来才知道,华成峰往北跑了两个时辰,心里觉得差不多了,无论是谁劫走了这两人,此刻也都该认为华成峰不会再回来了,他才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傻,改换了妆容,又返回那个小镇,凭着记忆,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十三派都是哪十三派,再打听打听,其中哪一家在这附近,也就找到了赤水帮。
俩人正在聊着,成峰余光瞥见,那周华宁从车上出来了,并且趁着他俩不注意,想要逃跑。
华成峰喊了一声,“周姑娘,你去哪里?”
那周华宁听见这声音更加惊慌,撒腿就跑,却被华成峰一个跟头就追上了,堵住她的去路,“周姑娘!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走?”
周华宁眼睛里的恐惧十分生动,让华成峰突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恐惧里带着痛苦,周华宁又往旁边跑,华成峰一把抓住她手臂,“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周姑娘!”
周华宁眼里淌出热泪,“撒手!你个流氓!我还当你是个什么好人!还答应去为你雪洗冤屈,没想到你是个这样人面兽心的禽兽!”
华成峰一头雾水,“我没怎么着你啊!我……我不过是去救你晚了些!”
“没怎么着!”周华宁指着自己的脸,“这不是你打的!不是你要……要……对我用强?!”
华成峰一愣,这姑娘不是疯了?急急辩解,自己怎么被他们调虎离山,怎么去火场找他们,又怎么找到赤水帮,还没解释完,踏踏实实挨了周华宁一个大耳刮子,“你还在这里编谎话!你适才压在我身上,我还能看错了不成!”
华成峰也火了,“周姑娘为何这样冤我!难不成去湘南只是为了我吗?不是为了你那死去的姐姐!不是为了你自己!”
两人吵在了一起,净川赶紧出来拉住俩人,“成峰!周姑娘!快停下!你们听我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俩人错愕地看着净川,净川说,“周姑娘,咱们俩中了他们的迷药!”
净川仔细想想,有机会被他们下药的,也就是那一碗安神汤,净川把那事情的前后因果理了一遍,“一定是他们不想杀刘甲,又不想让你去柳花明面前告状,因此给咱们俩下了这药。这迷药我是知道的,服下这药,前后发生的事情,在姑娘眼里就都会想梦幻一样模糊,尤其是那作恶之人的面目,姑娘会尽数忘记,等那药劲差不多过了,姑娘睁眼第一个看见的人,就会自动把他的脸换到在迷药中看不清的那张脸上去。”
“这药来自早已经覆灭的蔺香阁,不很有名,但是我曾见过。难怪我刚刚醒来的时候,也一直觉得被成峰揍过一顿,但是我过去几年的经历,使我体质与寻常人有些不同,因此没有姑娘受害那么深。要不是成峰赶到,他们只要随便安个人进来打杀我们,再来假装救我们一遍,那刘甲的罪名也就没啦!赤水帮在柳花明面前只有大功,丝毫无过!”
净川仔仔细细地将发生过的事情给周华宁讲了一遍,结合前后的因果,周华宁倒是相信净川所说的话,但是脑子里记得的那个被她陷害非礼于她,那个薅她头发,打她,要强暴她的人的脸,仍然是华成峰,这事周华宁可能得用一点时间才能接受。
但是这事在华成峰眼里却完全不同,好像五脏六腑被人戳了个血洞,心跳都失去了节奏,他拉着净川,“师兄,这离蟒山有多远?”
净川盘算了一下,“该是不远,百八十里的路程吧。”
成峰又急急的问,“那赤水帮里有当年蔺香阁的没死绝的人?”
净川回忆着,“那个福安楠身后的老头,叫……”
“蔺德成。”周华宁接了一句。
成峰一把握住净川的手,净川被他捏得生疼,“师兄,你带着周姑娘就在这里隐蔽起来,我得再回去一趟。”
周华宁虽然还在那事情里没反应过来,但是她显然也不想让华成峰走,“你还回去干什么?”
净川也说,“是呀,好不容易跑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没了吗?”
华成峰一脸庄重,“师兄,周姑娘,此事对我大过天,性命攸关,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俩人怎么也拦不住他,只得由着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俩人躲在那里等,华成峰转身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