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先生还欲劝说,却被大先生挥手制止:“有些事情,在有些人看来的确很傻,但正因为有这种傻,人方是人。那些守家卫国的西流将士,明知道退后一步就能活下去,明知道离开那个是非地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但他们却选择了一条至愚至蠢的死亡之路。”
“在很多人看来他们很傻,很蠢,但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傻,有这些人的蠢,才有许许多多的人坐在院子里,喝着茶,晒着太阳,唠着嗑,说他们傻。他们不是不愿意退,而是不能退,因为他们的身后有一个家。”
“而我的身后同样有家,一个大家,曰唐;一个小家,曰英贤。”
小先生默然,他的父亲名为李正,一生走的正,行的正;所以该做的事,他一定会去做。作为儿子,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余的,唯有支持。
“兴儿,你去西流城,暗中协助许刺史和洛大人保护西流粮仓。”大先生说道:“以慕容龙城的性格,若偷袭西流粮仓,必会有雷霆之势,且为稳妥起见,当有后手准备,粮仓周围虽有玄机弩守护,但小心无错。你去暗中协助,务必将西流城内的北莽乌鸦暗探全部清除干净,终日防贼,不若一日除贼。”
“是,父亲。”
“倾幽,你师从大家,通晓兵事,此次皇甫不在,棠无咎重伤,薛穿云身死,西流关无将可守,望你能相助。我知你虽非大唐之民,无守土卫疆之责,但百姓无辜,甲士无辜,这天下兴亡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希望你能看在这无辜之人的情面上,帮西流、帮大唐、帮天下百姓一次。”
说完,大先生起身躬身行礼道,认真而肃严。
楚倾幽一惊,急忙扶起大先生,惶然道:“叔叔何需如此,倾幽定当倾力而为!”
天下有千样人,有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有人,一肩担起了整个西流和大唐。
“书信我已发往怀朔北幽,述明缘由,等你到西流关时应会收到皇甫的回信,届时可帮忙处理西流关事物。”
“还有,那些孩子也吵嚷着要去西流关,倾幽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侄女谨记。”
“风雨青霜雪漫天,北莽那边的风雪,也许会更大吧!”
……
“你不该去的,想必那里早已是天罗地网喽。”书楼中,亡老蹲坐在地上,捧着书,头也不抬道。
“站的高了,你才发现,这天下,何处不是天罗,何处又不是地网?”大先生出现在书楼门口,背负双手,掩住了身后那一缕光明。
“再者,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你的理由就是愚蠢。”亡老合上手中的书籍,讥讽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就像当年,那件看似非做不可的事情,你不是也没做吗?”
“陈年往事,你又何必再提呢!”大先生摇摇头,阴影中有一抹苦涩与无奈:“况且,是是非非,又孰是孰非呢?”
“所以说,你李正这一生,注定是愚不可及的一生。”亡老笑着,刺耳的笑声如同九幽地狱中万千恶鬼的厉啸一般,阴沉艰涩,整座书楼也似承受不住那般的阴厉和尖锐,微微震颤着。
大先生轻叹了口气,坚定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即便那是别人眼里愚不可及的事情,只要我知道那不愚蠢,也就够了。”
“所以说,你这种人最好算计与对付。”亡老嗤笑着,露出两条满是白骨的腿,在青幽的书楼里显得格外阴寒。
“而我这种世人眼中本应早已死去的人,却依旧活着,而且活得永远比你长久。”
“你活着,不是因为你比我聪明,而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大先生道,语气轻柔舒缓,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愤恨:“我想活着,就没人能杀得了我!”
闻言,亡老默然无语,手掌指骨瞬时苍白如雪,紧攥握拳,手中的书籍也随之褶皱变形。
“他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不是在害他,也不是在害你自己!”
“哈哈……李正,你这算是在交代遗言吗?”
“我只是想说,这个世界没有对错,错的,永远只会是人。你,好自为之吧!”
风中,落下无数轻叹与呢喃,又是一年秋风到,歇在谁人家,倦了门前小黄花:
有人院中看飞花,美酒佳人笑天家;
有人一肩担家国,百姓安乐好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