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有风雷,萧杀九重天。
面对燕狂徒鞭意动拳势,咫尺有风雷的一拳,大先生刺向燕狂徒咽喉的一指,微微偏移,点向那咫尺风雷的滚滚拳势。
然而,未待拳指相接,燕狂徒横亘在咽喉前的左臂,手腕微旋,拳未靠身,未倚臂,未蓄势,径直轰向一尺外的大先生。
拳靠身,山崩碎;拳倚臂,方有力;拳蓄势,方有风雷萧杀。这是当年的拳法大家方城所述的拳法经义,也是千百年来江湖人学拳练拳的根本。
诚如方城所言,未靠身倚臂蓄势的拳头,就像是没有挽弦如满月的弓箭,只及十步,难期百步,百步之外难穿鲁缟矣!这种拳头,打打架尚还可以,但若要杀人,却是差的远。
然而,燕狂徒这个北莽江湖第一的拳法宗师,却偏偏用了这未靠身倚臂蓄势、绵绵无力的一拳。
但当这本是绵绵无力的拳头,向前递出一寸时,忽有劲势如风雷轻鸣,拳意勃生,下一刻,拳再进一寸,拳势拳意再强一分,如似从山巅滚下的雪球,每滚一寸,雪球就大一分,劲力就重一分,气势就雄浑一分。
一尺三寸,一寸就是一重天,就是一重势,势重如天,等到燕狂徒的拳头欺近大先生的胸前时,已是拳劲滚滚如河,拳势浑厚如山。
“北海有潮,一层浪叠一层浪,方有北冥滚滚天澜大潮。久观,悟有一拳,宛如浪涌,一涌就是一重力,一动就是一重势。”
三寸一尺,燕狂徒一尺间拳叠三重势,端的气象万千,去势极快,大先生仅仅来得及以左手揽浩然气,护住胸腔,燕狂徒的拳头就已砸至。
“崩……”
短促而又沉闷的声响从燕狂徒和大先生之间传出,两人的身躯同时一颤,下一瞬,滚滚轰鸣以两人为中心,化作音浪洪流,卷起滔天土石烟尘,四方倾泻而出。
雪原大地,瞬间起洪流。
北莽的天,尤其是寒冬乍晴的天气,清澈的没有半分杂质,迂远辽阔,万里霜天竞自由。但洪流之下,天地烟尘如雾,氤氲般掩了那份清澈宁静,变得浑浊而又沉闷,如阴云,阴云里,有雷声。
滚滚雷音响彻,大先生如同无根飘萍般,随洪流而退,三十有三步,天地震颤亦是三十有三。
三十三响方歇,三十三步外的大先生,斜落地面的右手由下及上,一寸一寸缓缓抬起,仿若提着万钧重物般,缓慢而吃力。
脸色苍白的燕狂徒,则在三十三响消弭之际,一口真元入丹田,一口劲气绕胸中,一声长啸烈如虹,再是一跃而起,挥拳落下,如暴风起海潮,风不停,就是海潮拳势无尽,拳势成潮遮天。
下一瞬,海潮落,九重天阙倾,砸向三十三步外右手微微颤抖的大先生。
北莽的江湖,重势重力而不重淫巧。燕狂徒的拳,势如潮;慕容龙城的刀,势如山;朝天阙的枪,一枪担江河,都是以力证道,走的是以力压人的刚猛路子,粗犷而野蛮。
这是江湖武评中的原话,武评中的话,未必实,却也未必假,正如北莽江湖未必走的都是以力证道的刚猛路子,但评说的关于燕狂徒的拳,拳势如天倾,拳重如潮落,却是恰如其分。
燕狂徒的拳,本就是这个江湖最重、最烈、最猛的拳头。
这最重、最烈、最猛的一拳中,有一式名曰:天倾。
天既倾,人焉存?
天倾一拳下的大先生,眉头微蹙。一辈子没向人低过头弯过腰的大先生,在这一刻,微微弯下了腰,仿若承受不住天倾的赫然威势一般。
斜晖下,大先生微微泛白的鬓角,有些沧桑与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