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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向南数百里外的一座沙丘上,一名头发胡须皆白,眼神空洞,但身材却极为壮硕,宛如山岳巍峨的老者,手挽一柄暗沉如夜,却泛着点点银白光芒,宛如璀璨星河的长弓,抬头望着被大先生一掌开太平的朗朗乾坤,良久未动,如青石塑像一般,亘古万年不变。
接着,一连串的咳嗽声不断响起,一缕缕鲜血顺延着老者的嘴角淌落,挽弓的左手和曾拉弦的右手,皆忍不住颤抖起来,脚下的沙丘则像是从内而外受到剧烈撞击一般,向四周不断崩陷,最终消失无踪,仿若那里,从来就没有一座高达十数米的沙丘一般。
“咳咳……受人之恩,当一箭报之,无悔;乘人之危,老朽实惭愧也。不如归去,归去……”
声音飘落,人已杳然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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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乾坤,浩然气清,读书意,今当述。
是以一手碎星辰,开朗朗乾坤,开万世太平。
风息,尘落,本来的绿洲小城,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大地翻覆后的狼藉,或过不了许久,风沙掩蚀,这里就会变成一片荒漠戈壁,谁还会记得,这里曾有一手碎星辰,曾有朗朗乾坤天地清,曾有个人,愿为天下百姓,开万世太平?
大先生抬首望着无云无霭、青阳高悬的霄汉九天,方正肃穆,间杂着沧桑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悠远释然的笑意,很轻很淡,仿似过往的清风浮云,轻淡地拂不起半缕涟漪一般,看不见,也抓不住。
此时,大先生儒冠已散,青衫已破,但就像街头那些寒酸落魄、衣衫褴褛却自有一番胸怀大志的读书人一般,不为五斗米折腰,不为权贵功名堕志,身子挺直如松如竹。
大先生抬起双手,本是布满皱纹,蕴藏着岁月沧桑的手掌,此时却洁白如玉,无一丝瑕疵,比太安富贵人家那些养在深闺人未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的双手还要白皙,在金阳的照耀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而后,大先生扶正头上的儒冠,拂去青衫上沾惹的烟尘,敛去衣袂间的褶皱,动作轻缓自然,一丝不苟。当年,子路“君子死,冠不免”,自有一番读书人的气度从容,今若赴死,自也应正冠整衫。
冠正,青衫新,大先生背负双手,一步而至龙城。
龙城在,北莽存,这座存在了数百年之久,年年岁岁人不同,岁岁年年城相似,堪为北莽精神象征的龙城前,三万身着银白甲胄的龙城军,全部手持长枪,腰悬北莽弯刀,骑马列阵赫赫,狼烟煞气冲霄汉。
阵列前方,已经脱去白衫常服,身着银甲的慕容龙城,双眸清润无痕,手按腰畔长刀,无半分凛然肃杀气象,依旧像先前那个立于冰湖身着长衫如负笈游学士子一般的人儿。
但于这万军煞气冲霄间,却不显突兀和格格不入,自有一股慑人的风度气魄,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阔达气象,一人一刀,就堪胜过这三万狼烟煞气冲霄汉的龙城军。
当大先生来到龙城前时,一队一千人,每一人都堪比江湖一流高手,最强者不乏抱一境巅峰,半步宗师之境,每一人拉出去,放到江湖中,也都算是一方人物的龙城军,手持长枪,开始冲锋。
铁骑烈,雷音响,煞气出,天地动,千人的冲锋,赫然给人一种洪流破堤,天河倒倾,无可匹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