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利思来想去，全是疑问。

云舟却已经开始给柏氏诊脉。一诊之下，云舟心惊。

原来一身皮囊最是骗人，柏氏气血两虚，邪侵脏腑，能这样活着，也就是心中有个想见孩子的心念尚在撑着。

邪入脏，扁鹊在世，都救无可救。

想来病家对自己的身体也是有所预感，否则怎会说出“死前想见一面孩子”这样的话。

云舟低头沉思，或者自己给柏氏的许诺是一个难以实现的幻梦？

“云小姐，奴家这病，可还医的？”柏氏相问。

云舟但笑不语，又取左腕再诊。

随后屏退左右，只有二人在场。

“夫人，这孩子，可有容易辨认的胎记等异于他人之处？”云舟问。

柏氏心头一热，其实她的身子怎样，无须医者提醒，她心知肚明——只怕时日无多。

她也并没有太多心思医治自己，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孩子——怎么样了？

云舟不说她的病症，只说孩子，柏氏泪盈一眶，心中感念。

“她的左侧脚趾，是六趾。小趾多了一趾。”柏氏眼中泛出柔光，唇角上扬。

“她的右肩上，有一枚铜钱大的鲜红色血印子，是圆的。”柏氏停住，似在回想。

“小时顽皮，头在桌缘上磕过，脑门上有一条伤疤，现在只怕也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她，那孩子，现如今，几岁？”云舟浅浅地轻声相问。

柏氏顿住，几岁？三十年了，已经是个三十一岁的妇人了！只怕也嫁了人？也生了孩子？……

柏氏忽然之间愣住。

孩子？她的孩子长大了，恐怕比眼前这个女医都要大了。

若是见了，只怕是……认不出彼此。

若是她不认得自己是她的娘亲，会伤心吧？

柏氏踌躇起来。

三十年，每日都在找孩子，怎生今日才醒过来——孩子已长成妇人。

根本就没什么孩子了。

柏氏忽而惶惑起来。面前的女医面孔模糊，她是谁？如何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面？

没孩子了！

柏氏大惊。

忽而有一双柔软温凉的手，轻轻握上她的手。

“孩子必定有她的福分，有你这样的母亲惦记一生，怎么说，都是个有福的。”云舟声音极轻极软。

“她过得好，你必定心生欢喜，可是这样？”云舟温柔得看向柏氏。

柏氏不自由自主地点头。

心里的焦躁和戾气，竟淡去几分。

“你且好好调养身子，若有一日，寻了她回来，见你好好的，不是大家彼此都欢喜。”云舟柔声劝慰。

柏氏恍然大悟，对么，那孩子长大成人，也会懂得前来寻亲！

孩子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但是她住在这柏府，却未曾挪过窝！

她却从来不曾想到过，这个孩子，是永远不会被允许回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