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听到身后这个动静,亦是无奈一叹。
高拱会两次败在除阶师徒手里,还真是一点都不冤。只是却不得不承认,高拱其实没有说错,这科道言官已经抱成团,从而成为了大明王朝发展的最大阻碍。
当下的大明王朝需要的是替百姓做实事的官员,而不是这帮单纯靠踩人上位的言官,毁掉一个胡宗宪很容易,但想要塑造一个胡宗宪却很难。
幸好他成功制止了徐阶的《嘉靖遗诏》,若是那份遗诏真的颁行,这帮科道言官简直就是有了尚方宝剑般猖獗了。
林晧然扭头瞥了一眼稳坐钓鱼台的徐阶,侍到后面的声音弱了一些,当即站进来对隆庆进行拱手道:“皇上,臣有话说!”
“林阁老,请说!”隆庆的耳朵嗡嗡作响,见到林晧然站出来,显得很重视地做出回应地抬手道。
身后那帮刚刚还喊打喊杀的科道言官亦是不得不闭嘴,纷纷困惑地望向前面的林晧然,却不知这位林阁老又是唱哪一出。
“皇上,臣的脑海刚刚出现一个有趣的画面:有人欲盗邻家门铃,恐铃声惊动邻居,故而掩耳而盗之!”林晧然显得平静地说道。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个“掩耳盗铃”的故事,自然而然想到林晧然是借用了《吕氏春秋》的掩耳盗钟,只是纷纷不解地望向了林晧然,却不知他好端端编这个故事做什么。
隆庆虽然从小研读圣贤书,但更喜欢里面有趣的小故事,脸上亦是得意地说道:“林爱卿这是引用了掩耳盗钟,但却改得更加精妙和传神!”
不管是掩耳盗铃,还是掩耳盗钟,他却是知道都是暗讽“自欺欺人”。
“皇上明察,臣确实是引用了掩耳盗钟!”林晧然向着隆庆拱手,却是话锋一转地询问道:“皇上,高阁老刚刚指责科道言官结党,却不知道皇上坐在上方看到了什么呢?”
隆庆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指着后面那二十多个科道言官老实地道:“朕……朕看到他们一大帮科道言官都在攻击高师傅!”
这……
胡应嘉等人不由得傻眼了,他们光顾着兴奋地“围殴”高拱,但似乎是兴奋过了头,他们突然围攻的举动不正是坐实结党吗?
如果不是结党,他们为何会一起围攻,简直就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另外,这些日子以来,这种行径似乎还真不少出现。
徐阶正是得意地捋着胡须,只是突然不小心用力扯断了几根胡须,显得又痛又恨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祸害。
高拱的眼睛当即一亮,刚刚窝有心头的火气当即消散了大半,同时感激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本以为自己是在劫难逃,却不想还是林晧然替他解了围。
郭朴和李春芳交换了一个眼色,发现科道言官无疑一帮疯狗,但林晧然简直就是一只凶猛的狼王。论到辩论能力,本朝恐怕还真没有谁是林晧然的对手了。
隆庆将这个话说出来的时候,亦是突然间有所明悟,发现他的老师似乎没有说错,这帮科道言官便是结党了。
“皇上,高阁老有治国之才,更有忠君爱民之心。科道言官胡乱编排高阁老,高阁老又何以要罢官免辞?”林晧然不等科道言官自辩,当即替高拱求情地道。
虽然这个求情是多此一举,毕竟凭着隆庆和高拱的关系,若不是高拱执意要离开,隆庆断然是不会同意高拱辞官的。
当然,所谓的求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给事情一个定论。
隆庆的脑子还想着刚刚掩耳盗铃的画面,亦是难得硬气一回,当即便挺直腰板回应地道:“准卿所请!”
这……
刚刚还群情激昂的科道言官不由得傻眼了,他们原本打算借此将高拱逼走,却不想遭到了一个如此的变故。
工科给事中李贞元显得很是不愤,却是突然站出来道:“臣要弹劾文渊阁大学士林晧然意图蒙混圣听,颠倒是非,我等并没有结党!”
“你丫的就是一条疯狗!”
“我看你才是包藏祸心,想要在这里颠倒是非!”
“别在这里跟一条疯狗,我老师刚刚哪句说错了!”
……
跟着高拱有所不同,现在的林晧然有着大量的门生和故僚,当看到有人弹劾林晧然,这帮人却是自发地用吐沫星子喷着李贞元。
看到李贞元的遭遇后,刚刚还蠢蠢欲动的欧阳一敬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知道弹劾林晧然确实要慎重了。
倒不是他多么害怕林晧然,而是人家不仅有“群众基础”,更是有一张比高拱狡猾一百倍的嘴,却不是自己能够相比的。
外面的天空已经亮起,只是金銮殿上仍然是吵闹不停。
兵部主事海瑞并没有资格进入殿中,而是站在殿外官员的未端,腰板显得笔直地站在原地。却不管周围的官员如何松散,他一直如同一棵青松般地规规矩矩站立在这里,整个人宛如是鹤立鸡群般。
他时而闭目养神,时而睁开眼睛,亦是在努力地倾听着殿内的吵闹声。隐隐间,他听到里面屡次提及“林阁老”,却是知道事情涉及到自己那个粤西老乡了。
他在牢里关了近一年的时间,期间亦是想了很多,同样思考了很多,更是认真地审视这个腐朽的大明王朝。
虽然他觉得林晧然生活作风有问题,隐隐得到林晧然拥有很多的家财,但却知道想要拯救这个腐朽的王朝,做事的林晧然远比不做事的徐阶强上一百倍。
如果有得选择,他反倒是乐于见到林晧然能够上位,而不是那位被称为贤相却不做事的徐阶。
至于他自己接下来会何去何从,心里倒没有太多想法。正如林晧然一直强调的“用行藏舍”,一切还要听从皇上的旨意,不管在哪个岗位都会尽力发挥自己的余热。
只是突然间,海瑞感受脸蛋传来一阵微微的冰寒,不由得抬头仰望天空,却见到几滴春雨落到脸颊上,当即意识到这个早朝的争吵恐怕不会持续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