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居正听到自己老师有着如此深层次的谋算,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
只是他亦清楚这便是政治斗争,他的老师跟林晧然已经是水火不相容,这个朝堂已然是一山不容两虎。一旦谁露出破绽,那么对方便是往死里整。
让他颇为意外的是,林晧然明明没有抓到能够扳倒自己老师的把柄,竟然如此草率地上疏弹劾,这分明就是要授人以柄。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自己老师上疏请辞,那么天下人都知道是林晧然要逼走自己老师,此举无疑会增加林晧然的压力。
在黄昏时分,这场暴雨终于停歇,只剩下屋檐不停地滴着水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徐阶还有意将这个消息外放,很快京城的官员都知道王军上疏弹劾徐阶一事。
“此事跟我亦有关,我应当回避,你们四人商议即可!”李春芳看到王军弹劾的奏疏中有“在内阁与大学士李春芳声势相倚”,便是主动回避道。
随着徐阶和李春芳相继回避,那么这个事情便由郭朴、林晧然、陈以勤和张居正四人定夺,自然是林晧然这边说了算。
只是他们在这件事情上仅仅拥有票拟票,却是没有决定权,而且他们四人都清楚:单凭这份奏疏根本无法扳倒徐阶。
徐阶为官四十多载,不仅是大明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政客之一,更是网罗着天下门生,党羽已经遍布朝野,却是打下了坚实的“群体基础”。
现在这种没有实据的弹劾根本无法扳倒徐阶,偏偏徐阶还修复跟隆庆的关系,简直就是当年的严嵩般的不倒翁。
正是如此,虽然徐阶和李春芳都回避,但徐阶去留的决定权并不在内阁,而是掌握在当今皇上手里,故而内阁的票拟呈上的是请皇上裁决。
待到傍晚时分,整个京城经过暴雨的洗刷后,显得清新而自然。
“林阁老此举意欲何为?”
“他还如此年轻,总不能出任首辅吧?”
“谁知道呢?人的贪欲无穷,怕是已经惦记首辅的位置了!”
……
徐阶主动示弱亦是收到了成效,很多官员在听到王军弹劾徐阶的消息后,特别有人散布徐阶有意离开的消息,致使很多不明真相的士子纷纷指责起林晧然。
却是不得不说,士子是一群很容易被鼓动的团体,特别很多是徐阶的徒子徒孙,已然是愿意无条件地维护着徐阶的地位。
灵石胡同,林府。
跟着往常一般,林晧然按时回到家里,而吴秋雨则是规规矩矩地前来相迎,毅然是这个时代的模范夫妻。
“爹,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呢?”虎子已经是越来越有灵性,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怯怯地询问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便是板着脸道:“你姑姑办完事自然就会回来,你不能这么粘着她!”
“……是!”虎子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便是低声地回应道。
“相公,你此次当真是要对徐阁老动手了?”吴秋雨先是幽怨地望了一眼这个严父,而后便是正色地询问道。
林晧然知道诰命夫人圈子的情报比普通朝堂大佬都要快捷,便是肯定地点头道:“不错,你最近帮我多留意徐府那边的动静!”
“是!”吴秋雨得知传闻不虚,当即便是认真地点头道。
待到晚上时分,不管是林府还是徐府,很多官员纷纷登门造访。
虽然徐阶显得云淡风轻,但面对着林晧然突如其来的攻势,张守直、邹应龙和王希烈等官员显得人心惶惶。
经过白天暴雨的洗刷,夜空的残月显得更加的明亮,伴随夏季的繁星更显魅力。
槐树胡同,徐府书房。
徐阶在送走诸多访客后,便是来到书桌前,先是一阵屏息凝神,而后在灯下挥动着笔墨写下:“臣奉职无状,致遭人言孤负,天恩惭悚无地。据齐所论,除修撰玄文没,虽前后同事不止臣,人然臣既不能独辞何所逃责。”
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他的性格,而今面对着王军的弹劾,他自然会进行自辩。在写到“虽前后同事不止臣”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如果说“修撰玄文”是过错的话,那么昔日的袁炜、严讷、吴山和高拱哪个干净?而今的李春芳、郭朴、陈以勤和林燫有谁没写过青词?
正是如此,既然王军要揪着写青词一事,那么他便将所有人都拖下水,倒瞧一瞧林晧然敢不敢咬着此事不放。
哇哇哇……
月色之下,窗外的荷塘传来了青蛙的叫声。
徐阶只当这蛙叫是替自己喝彩,便又是继续自辩道:“万寿宫之毁臣因见,先帝宸居无所,圣衷焦劳又系成祖文皇帝旧宫,孝子慈孙似宜修复,委实不能谏止,亦无所逭罪。”
万寿宫的重修确实是他父子一手促成,但他从孝道着手,以“忠”和“孝”来自辩,量谁都抓不到他的把柄。
其实很多事情都光凭一张嘴,哪怕他重修万寿宫纯粹是要争宠,但只要他不说,世人只以为他是出于忠诚和遵循孝礼。
正是如此,这万寿宫一事根本伤不到自己,自己其实早几年便已经想好的推脱之词,这个攻击根本就是无关痛痒。
徐阶对自己的辩论才能极为自信,在逐条自辩后,便是甩出杀手锏道:“臣浅才薄德无补明时尝,累求退矣,兹益何颜立于百僚之首,惟是职掌心事大义之所存不容不白,故敢不避渎烦披沥。”
虽然不明白林晧然为何会犯糊涂,却是让王军呈上这份软绵绵的弹劾奏疏,但他自然不可能放过此次将林晧然推上风头浪尖的机会。
疏成,他显得洋洋得意地晾干,而后吩咐心腹管家明日将这一份奏疏送到通政司,而他打算明日好好睡个大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