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深色潮湿的青石板路行去,昨夜有场小雨,这座城总是如此,总在你不经意间落雨,又在你不经意间花开,燕子去了又来,你方明了,哦,春去了,已是夏至。
用古时的话说,该叫梅子青时节了。
路明非正向那些年月赴京赶考的书生,背着老母借一碗碗月光亲手编的竹篓书箱,还有几卷书已满到冒出了头,一步一步踩着启明星的光走在青瓦白墙的路上。
只是路明非背的并非竹篓,是他自少年宫顺的布袋,而冒出了头的也并非书卷,只是小心打理的画稿。
忽出的气晕开白色的雾来,路明非见穿着校服的女孩蹲在木头门槛旁喝着稀饭,眼睛盯着小板凳上摊开的书一眨不眨,是文言文,他听到熟悉的“临表涕零,不知所言”的句子,于是勾起了回忆。
是丞相的文章啊。
路明非想。
凌晨清寒,女孩蹲着缩成一团,用肥大的校服裹住了自己,借此勉强取暖。
这学生有一口没一口喝着稀饭,偶尔把输合上念念有词,通顺了就喜的笑逐颜开。路明非把脚步放的轻些再轻些,路过女孩身旁时比了个“加油”的口型,笑着悄然远去。
总有些人早早就品尝了生活的苦。
于是竭尽全力的发足狂奔。
这是多好的时代啊。
路明非想。
孩子们不用饿着肚子抄起破扁担上沙场。
他们有饭吃,有书读,再如何也不会被卖到窑子里日夜毒打逼着卖身。
大概,这就是小皇帝与他说的理想了吧。
做梦一样的生活。
到包子摊时,生意正好,围了好些客人,豆豆站在她御用的小板凳上,跟厉害的交警叔叔那样指挥着大家,软乎乎的声音叫嚷着“好好排队呀”“不能打架呀”都要乖乖的呀。
倒是有一半多的顾客都在看着小豆豆笑,还有人找这小女孩搭话,豆豆就紧绷着小脸说“忙着呢忙着呢,不要打扰豆豆工作啦”。
路明非也是忍俊不禁。
人家正忙着,他没打招呼,站人群后面排起队来,路明非也不闲着,趁这空档就用手指在空气中比比划划。
他这是写字呢,养神法重在养神,至于具体形式因人而异,路明非取了书法的路子,但也不是说非得有笔墨纸砚才叫书法。
古人穷困买不起笔墨纸砚,有的用木棍在地上写,有的则在芭蕉的叶上写,如此成的名家不知凡几,写字本就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说穿了和多好的纸多好的笔没多大关系,根本还是你这写字的人。
“你来了呀!”
路明非恍然醒转,见豆豆正抱着小拳拳对自己笑,那边豆豆妈已手脚麻利的装起了包子。
每日都来,且每次都是三屉多的包子,路明非早已成了熟客。
“来来来,给你好东西!”
豆豆拉他衣角。
“是什么呀?”
路明非很捧场的接话。
豆豆抿着嘴,但脸上的肉肉还是笑开了,那小眼神像是会说话,在那嚷嚷着“豆豆好开心呀”“好开心呀好开心呀”。
小丫头跑到三轮车后面拿了什么,很快的,又一溜烟跑了回来。
她神秘兮兮的把小手背在身后,却对路明非说。
“你把眼睛闭起来嘛。”
“好好好。”
路明非也依了她。
“铛铛铛!”
路明非就睁开眼。
豆豆喜滋滋的举着一只玻璃瓶,上面还贴着糖果的标签。
重点是瓶子里,那是褐色的土壤,以及好一些钻来钻去的……
“这是……蚯蚓?”
路明非说。
“嗯呐!”
小丫头可骄傲坏了。
“豆豆的礼物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还不等路明非回答,装完包子的豆豆妈终于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也顾不上招呼客人了,连忙过来给路明非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