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鹤目送着马车驶出城,变成一颗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心下怅然。
“公子,上马车吧?”
“走走吧。”
崔知鹤胸中闷着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好像这样顺着街一直走下去就好。
长随不再说话,只吩咐车夫先回去,也跟在身后走。
秋风扫起落叶,簌簌作响。
崔知鹤抬头看去,中探花那年还葳蕤的杏花树如今已经满树枯枝,枯黄的叶在秋风中挣扎,终于还是打着旋儿脱落,被过路人一脚踩下,吱吱呀呀,徒留一地碎粉。
“馒头!馒头!”
“卖鲊脯咯!咸咸香香的鲊脯哟,吃过今日就再也没有咯!”
“来一口糍饭糕!好吃的糍饭糕!”
绕过街角,渐渐热闹起来,沿街有小贩在叫卖,店铺老板手脚麻利地装好一包包干果点心,满面笑意把人送走,又连声吆喝,烟雾蒸腾,似乎又到人间。
“老板,来包鲊脯。”
有人忍不住凑到鲊脯摊跟前,拢着袖口跟摊主攀谈:“这鲊脯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怎么卖过今日就没有了?”
“今日你去东门看刑了吧?”
那人点头,小贩摇头叹息:“今日砍头的,都是被那崔大人弹劾贩卖私盐的,这次陛下大怒,盐贩子好些都下大狱了,如今谁还敢卖给咱们?这盐每斤就要六七十文,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买得起那么贵的官盐?”
“您拿好!”小贩动作飞快,不多时就包好一包鲊脯递过去:“我这鲊脯,得用盐腌,如今盐价高涨,一时半会儿鲊脯市价又不会涨。赶明儿啊,我就去蒸馒头,沿街叫卖,要不然怎么养活这一家老小?”
“公子……”
崔知鹤站在街角阴影中静静听着,袖袍在秋风中被牵起,枯叶在风中飘荡,顺着青袍缓缓滑落,落寞又寂寥。
长随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崔知鹤摇头:“我没事,再听听。”
“你这人也真是,人崔大人把宋家那群腌臜货色收拾了,你还在背后这般嘀咕。”
买鲊脯的人接过纸包,不赞同地摇头。
小贩叹气:“说句不该说的,宋家虽然跋扈,也没欺负到我头上来。可崔大人这么一弄,盐价水涨船高,私盐贩子又不敢卖,我这日子实在不好过。”
崔知鹤轻轻眨眼,恍惚中想起一句话——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
大魏每年支出巨大,朝廷只能一再抬高盐价。再加上盐官徇私枉法,从中牟利,官盐价格疯涨,也间接让私盐贩卖盛行,官商勾结,谋取私利。
百姓无力购买官盐,只能用低价从盐贩子手中购买私盐。
于国于民,有利也有害。
就如同如今私盐势微,有利也有害。
崔知鹤有些茫然,第一次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他应该怎么做?他又能怎么做?
长随咬牙切齿地听着,实在气不过,想冲上去理论,被崔知鹤一把抓住手腕拖了回来:“走吧。”
长随垂头丧气:“公子,他们都是胡说的,您别放在心上。要我说,您把宋家收拾了,帮多少百姓报了仇呢,他们不懂得感激,还这般诋毁,实在是狼心狗肺。”
“他们说得也对。”
长随声音哑住,猛然抬头。
崔知鹤却已经顺着巷子往前走去: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