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丹的宴席,是大块大块的牛羊肉和混浊苦涩的烈酒,配上胡姬奔放的舞步,气氛慢慢缓和,也渐渐热烈。
更多舞姬从殿外步入,手持玉壶,莲步轻移间为使臣斟酒,眉眼妩媚,似能勾魂。
“这位大人,怎么不再饮几杯?”
最先入殿的舞姬早就瞄准了崔知鹤,一屁股把想要斟酒的其他舞姬挤走,瞅准崔知鹤的手就要摸上。
“还是你喝吧。”崔知鹤眼疾手快,一把用玉筷拦住她蠢蠢欲动的手,眉目依旧温润:“我不擅饮酒。”
“你先去找其他人吧,我要跟崔大人和裴戎说话。”
乌塔笑嘻嘻挤过来,霸道地把舞姬弄走,有些委屈地和两人倾诉:“崔大人,裴戎,你们不知道,我阿兄这两天一直不让我来找你们,我偷偷溜出来,结果半路又被抓回去了。”
说完又眼神放光地盯着崔知鹤:“不过崔大人你们也太厉害了吧,那么多乌羌人你们全杀了?真是太解气了!”
这句话声音太大,直接掩盖了鼓乐之声,固丹王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咳嗽两声后怒瞪乌塔,但乌塔显然没注意到哥哥的失态,依旧兴致勃勃。
裴戎差点乐出声:“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啊?”
“你才傻!”乌塔怒目而视:“我夸你你还不领情!”
崔知鹤悠闲地看着两人斗嘴,抬眼间正好与上首的固丹王对上视线,崔知鹤笑眯眯地拱手致意。
固丹王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臭小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不是直接打我脸?”
莫那库却莫名骄傲:“乌塔性情纯良。”
“你们就宠他吧!”
固丹王冷哼一声,看着下方的弟弟,却也不由得笑起来。如今固丹算是与大魏真正结盟,也不必再折腾了,倒也是能放他与大魏人交往,中原礼乐教化之下,或许能养一养他的性子。
一场宴席,虽稍有磕碰,但也算宾主尽欢。而此日后,所有大魏使臣都改魏服为胡服,因为十三公主要与固丹王成婚。
骤雨过后,大漠中开满皎洁的月亮花,在沉闷的黄沙中明晃晃一片雪白。
这样安静、内敛,却也纯粹、热烈。
十三换上固丹的服饰,雪一般的白袍上缀着朱红的璎珞,与固丹女子的爽朗豪放不同,独属于中原人柔美和身为公主的内敛让她看起来也如一株月亮花,不染纤尘。
固丹王阿伏干呆愣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与大魏公主一同向天参拜。
“长生天庇佑,我与大魏公主闵柔结为夫妇,此后恩爱不疑、互相扶持、同生共死!”
固丹人是大漠的鹰,习鹰之性,取鹰之志,与天并肩。成婚时从不参拜祖宗先辈,只致敬上天,祈愿婚姻幸福美满。
从上一任汗王手中接过固丹权柄后,阿伏干便从未考虑过婚姻大事,这次向大魏求亲也是利益所求。
可似乎冥冥之中上苍早有安排,明明大魏使团中那位姓崔的使臣生得比大魏公主好看许多,但面对那位使臣,他却未有非分之想,只有敬畏和欣赏。
可这位公主,他未来的可敦,见到她的第一眼,阿伏干的心便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手心有些濡湿,但他面容依旧冷静。
他肩负着王的责任,就要对固丹百姓负责。大魏与固丹是利益捆绑的盟友,这种不牢靠的盟友关系,双方都有所保留、有所防备。一旦他在大魏使臣面前显露出半分对公主的喜爱,大魏或可抓住这一点,直接控制固丹。
阿伏干想,或许,此后相敬如宾就好。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眼中恍若月亮花一样美好的大魏公主此时有些嫌弃地打量着他。十三挑剔的目光划过他太过硬朗的面庞和茂盛的大胡子,又在他黝黑的肌肤上打转,在心中和丰神俊朗的崔大人默默比较一番后,不免有些惆怅。
十三心想,罢了,此后相敬如宾就好。
谁也看不到的地方,长生天化作风、化作雨、化作轻盈的鸟兽和沉重的沙粒,默默赐福这对新婚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