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幼院那边怎么了?”张知府瞪眼,“这大半年来,游氏妇幼院不知让多少妇人平安产子,还大公无私地把如何避免产后风的方法交给那些稳婆,这样的一个地方,一定要以礼相待。”
明先生点头,道:“那我马上去办。”
“去吧,”张知府道,“这件案子很有提醒大众的意义,本府要亲自审理。”
明先生就猜到,或许妇幼院不仅仅是大人所说的跟王妃有关。
等幕僚匆忙去办事了,张知府不由呼出一口气,擦擦额头上已经冒出来的汗,再看看桌子上折角处都有破烂的那张状子,不用细问都知道,定然是衙门中的老油条又来两边拿钱那一套了。
说实话,这种事情无论是在多廉正的省府治下都是不可能避免的,张知府去年才从外地调任到京,他从参加科举的时候,上面掌政的就是摄政王,他的一路升迁也是在摄政王手底下,效忠的自然是摄政王。
前几年种种乱相,王爷都不管,他还上过折子,张知府觉得,或许正式当初那些折子,才让他有了这次的升迁机会。
张知府还想往上升,因此这一年来也足够的廉政,可真要让相信官府的王妃娘娘受了下面那些恶吏的欺压,他此前做得再多再好也是白做了。
虽然他想做个好官不止是为了百姓,还有为效忠为升迁,然而他也的确是在做好官之前,考顾虑百姓,想过为官一生能无愧于心。
只希望王爷知道这件事后,还能念一念他这清正的一颗心。
这边,李匡二人左等右等也不见明先生回来,心里正有些摸不着门儿,就听外面响起吆喝着“快快”的声音和一阵阵脚步声。
匡捕快扒着门一看,只见贺捕头已经带着人走远了,这时另有两个捕快走来,对他们道:“老李,匡新,大人要问话,跟我们走一趟。”
李捕快已经意识到事情正朝着他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笑着问道:“老付,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老付冷笑道:“咱们府衙就你爱拿咬手的银子,这次要是牵连到兄弟们,罢了,我们也不能把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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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知府正忙着修补手下捅出来的篓子时,刑部已经接到了妇幼院递来的状子,看状子的小吏一瞧,心道这不是越级告状吗?除了被划到县治的几条巷子,其余都归京兆府管辖,再说这种小事还值当递到刑部衙门?
打回去,叫她们找京兆府的去。
小吏在状子上标了个打回的记号,随手就放到一边。
游蕊没等到刑部差役的问话,京兆付的差役已经来了,一身黑红色的差役大步迈进门槛,找到正在柜台后跟一户人家结算的周霞,说道:“大人升堂问话,你们这边出一个人。”
周霞还有些懵,问道:“什么问话?”
“之前你们不是递了状子吗?大人已经接了,今天就要亲自升堂。”差役言语间还挺客气。
周霞觉得她可能今天做梦还没有醒,办出院的这家妇人知道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同样很好奇府衙差役的转变,提醒周霞道:“周护士,你还不去把院长叫来?”
游蕊的办公室里,游大嫂坐在躺椅上,正在让游蕊检查,游桥一旁坐着,问道:“妹妹,怎么样?昨天下午她就说肚子一阵儿一阵儿的疼,我看着是到时间不能再拖了,就把她拉了来。”
游蕊收回手,笑道:“至多到后天,大嫂你可真稳得住。”
以为他们早两天就会来,竟然真到马上要生的时候。
游大嫂身子已经很重了,也懒得动,说道:“我不是不放心家里吗?”
游桥道:“你是不放心家里吗?你是不放心我。”
家里的辣片生意现在是雇了很多人,除配料以外,游家人只用一个人在旁边看着就成,而花露水这项,自从多了源源不断的花瓣以后,不雇人也是忙不过来的。
添料是个力气活儿,他们雇的便是南边小郭村的一个小伙子,这小伙子有个妹妹,每天都要跟着他一起来,在游家这帮帮那忙忙,也不闲着,只要中午的时候管一顿饭就成。
两兄妹没有爹娘,一开始游家人委婉的提醒过那妹妹不用这样,家里不用再雇人,让她白忙也不好意思。
那妹妹就很难为情地说是想来跟着她哥蹭饭的,他们家已经无半点余粮。
听到这些话,游家人也不好再赶她。
可是老娘跟这小姑娘挺处得来,这让本就因为孕期敏感的游大嫂十分担心,把游桥看得更紧了,甚至还说她之前生小黑蛋便是在家里生的,不想来京城,让随便找个稳婆就是。
游桥哪能放心,好说歹说地才把人劝过来。
游蕊不知道这些,还以为依旧是之前辣片雇的女工让大嫂不放心,笑道:“大嫂,这种事不用管的,你还不相信我大哥吗?”
游大嫂听出小姑的言外之意,越管越容易出问题,之前也是这样劝她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现在家里每天进手的银子都让她感觉心惊,有这么多钱,游桥想纳多少个妾纳不起,到时候她就是个黄脸婆。
别看给游桥生了长子,以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我也劝自己,可还是担心,”游大嫂说着叹了口气,“小姑,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也不知道人还能好过成这个样子,我以后怎么能管得住他?”
她娘家要啥没啥,大哥二哥现在都做豆皮,靠着给游家供应赚钱,小弟跑到南边卖货,卖的也是游家的辣片、香水。
这不仅是要啥没啥,娘家还要靠着婆家生活,她能有什么底气呢?
游蕊就知道大嫂这安全感还是没有建立起来,既然之前劝说那些不管用,便来实际的,“大嫂,家里赚的银子再多,也有一半是你的,待会儿我就让大哥写个协议,他要是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就得把一多半钱财给你。”
有了银子,还管男人做什么?或者至少也是个安慰。
游蕊上次回家的时候没有这么提,是觉得太过物质化并不好,容易把家人的关系搞生分,可是看大嫂这样子,还没等生分呢,就要先因为安全感不足而把她和大哥之间越推越远了。
听到游蕊的话,游大嫂赶紧摆手,道:“小姑,我不是那个意思、”
“夫人,”周霞出现在门口,不好意思地向游大哥游大嫂点了下头,道:“府衙的差役又来了,说是知府大人要亲自审李婆子那件事,让咱们这里出一个人。”
游蕊挑眉,从差役咄咄逼人到知府大人亲自过问,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刘嫲嫲去吧,”游蕊想了想,说道:“她记性好,公堂上说了什么,差不多都能给我们复述一遍。”
刘嫲嫲去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把断案的结果跟大家一说,立刻引起全员的欢呼。
张知府断得十分公允,李婆子害得孙女病重,孩子的治疗费用都得她出,另外本该判她两年监禁,但考虑到她是孩子的亲祖母,只判半年。
妇幼院无缘无故被她泼脏水,名誉受损,判李家赔偿二十两银子。
府衙的李仁、匡新,包揽诉讼,触犯大周朝律法,判流放之行。
游蕊在一旁听完了刘嫲嫲转述的这些结果,觉得张知府有些意思,虽然一开始疏忽了,但是最后还是挺公正的。
不过下班的时候,刑部一个差役送回状子,又把她们训了一顿,周霞给二两喝茶银子才了结之后,游蕊就知道张知府之所以那么雷厉风行、公正不偏颇的把案子给断了,并不真的是“为人民服务”。
当然,对现在的官员不能用这个标准来要求,但是不还有句戏言吗?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买红薯。”
不过现在看来,当官的很少能做到真正的为“民”做主。
其实或许有时候不是这个官不好,而是当官的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每个“民”的小事都亲自办,很大一部分便是下面人理会的。
而下面这一部分人就是吏,好像大周朝不成文的规矩是,他们中的吏员,譬如差役、仵作之类的职位,可以“世袭”。
回家后,游蕊蹲在案几旁,一边给宿岩磨墨一边问起这件事。
宿岩笑道:“这就是铁打的吏员流水的官,不过很多时候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员上任之后,对前面留下的人用着不顺手,可以更换。”
“就是说官员有吏员的任免权?”
“是这样,要是从上到下每一个都是朝廷任命的,工作量会很大。”宿岩又提起笔,问道:“怎么,你前面告的那个状子,张鹤鸣才接了?”
游蕊点点头,“他不仅接了,还迅速地把案子给断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之前递的状子,一直被那两个捕快扣着呢。他们是想两边吓唬,两边拿好处,然后就把这件事给抹平,衙门怎么会有这样的差役?也太可恶了。”
“嗯,”宿岩一边批复折子一边笑道,“当官的都看不起做吏的,认为他们品格低下,不堪为伍,不过一个衙门的运转,最离不开的就是这些吏员。往往这些吏员,能起到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效用。”
“上官是大脑,下官就是四肢,哪一方面都得好。”游蕊说道,“下次我们再回现代,让爸爸找一些公务员考试的资料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