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跟林书办打听到王爷只是要关你们一天半长长记性,我就没去给你送饭,你也知道,咱家里那一点红薯面,都快吃完了。”
其实这两天腾老太是怎么过来的,如何担心儿子,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是她必须让这个儿子吃点苦,要不然以后她不在了,小虾该怎么办。
腾鱼跃心里那点母亲不担心自己的怨怪立刻就变成愧疚,枉他读这么多年书,现在还是连让母亲吃一些好东西都不能。
“爹,”手里被塞进来一个包着麻布的热乎乎的东西,腾鱼跃回神,摸了摸儿子有些大的脑袋。
他儿子脑袋这么大,肯定比他聪明,自己考到现在只是个秀才,要不然学老爹一样,开始教儿子?
回到家,吃了一碗热饭,腾鱼跃终于觉得又活了过来,跟老娘商量道:“娘,明天我就去找个账房的活儿,咱让小虾去读书吧,你看他脑袋大,一定有个好记性。”
腾老太正在给小孙子补衣服,听到这话,一个忍不住,朝儿子呸了声:“你们腾家就没有那当官的命,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我孙儿不读书,还有,鱼跃,你知道小虾的脑袋为什么大吗?前些日子我去城里的平价药铺给小虾买打虫药,人家那伙计一看小虾就说,他这样是营养不良?”
“啥是营养不良你知道吗?就是孩子从小没吃过好的东西,吃得抵不上长身体需要的,才成了这个样子?”
腾老太气得狠了,她以前都不舍得把这些话告诉儿子,也是不想他自责,没想到在府牢吃了两天苦,他还不长记性。
这是还觉得小虾长成那样,是挺值得骄傲的事呢?
从没见老娘发过这么大脾气的腾鱼跃,闷着头半晌没话说。
“现在这做买卖的也能考科举,我明天就去京城寻摸寻摸,看能不能挣点钱?”
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腾老太没想到的,但是她又知道这个儿子的性子,是个把书里那些说道当圣旨的呆子,要是让他一个人去京城,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又被唬住去显摆他读书人脑袋硬。
但儿子有这个心,腾老太并不想拦着,顿了会儿,说道:“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亲戚都是早不来往的,我和小虾跟你一起去吧,我还听平价药铺的伙计说了,京城那个妇幼院,能治咱小虾的大脑袋。”
拍板之后,母子俩个就收拾东西,到初五,便有马车往京城跑,一家三口搭乘马车,赶了两天的路,终于来到京城脚下。
车主还要去运货,进城门后便把这祖孙三代放了下来,还指点道:“往北走,转个弯,是一个小食街,里面的东西好吃又便宜,你们可以先去那边吃饭。”
腾鱼跃道了谢,一手牵着老母亲一手牵着儿子,抬脚融入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腾小虾才三岁多,个子还小得很,左右一望,看到的只是来来往往的人们的腿。
“好热闹,”他兴奋地跟父亲说。
腾鱼跃也是没想到五六年不来,京城现在竟然这么热闹,而两边的景色,都已焕然一新。
“这就是皇都啊,”腾老太觉得一双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只见街上处处是漂亮的琉璃灯,还有彩楼,彩楼上也挂着一串串琉璃灯,有鸟儿的鱼儿的花儿的。
怎么看怎么新奇。
母子三人都跟乡下人才进城一样,跟着人群挤挤嚷嚷老半天,终于到了车主所说的那个小食街。
还没走进去,各种各样的香味就飘入鼻端。
左边是一家烤肉的,右边是一家煮汤的,那汤也不知道怎么做的,上面飘着一层红油,只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麻辣烫呦,正宗的游氏妇幼院口味。”
摊主时而会这么吆喝一嗓子,三个人都很奇怪,却也不好问。
这两年吃辣椒很流行,腾鱼跃知道辣椒这东西肠胃弱的人不能吃,不然会拉肚子,便对看着那边眼珠子都不转的儿子道:“小虾,前面有卖鸡汤面的,爹带你去吃那个。”
腾小虾很懂事,点头跟着父亲离开了,却还是一步三回头。
鸡汤面这家也差不多坐满了人,摊主见这三个人过来说要吃饭,只看了一眼,还是给他们从角落里腾出来三个位置,说道:“要吃什么?”
腾鱼跃问了问价钱,听闻一碗鸡汤面就要三文钱,立刻有些舍不得,道:“给我们一碗就够了。”
摊主没说什么,转身去下了一大碗面,添好汤卤送过去的时候,还捎了两只空碗。
腾鱼跃万万没想到京城的生意人都这么好,赶紧道谢,摊主道:“一会儿要添汤,就喊一声。”
等摊主转身去忙碌,腾鱼跃立刻笑着给母亲和儿子分面条,“京城人还都挺好的。”
腾老太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四周的摊位,一个个都是食客不断,心里着实羡慕,要是自己也会做饭就好了,可惜长于贫困的农家,嫁了个读书的都是她高攀了,更别提会什么做饭手艺。
“听说了吗,上元节城外这几条街都有杂剧上演?是王府召集读书人写的,好些个戏班子都接到了鼓乐司的命令,要求排演这个。”
“什么是杂剧?”
有人问出了腾鱼跃的疑惑,就是啊,什么是杂剧,读书这么些年了,也没听说过。
只听刚才说话那人笑道:“咱也不知道,听说是王爷王妃定的,那戏班子的人都说比以前的戏好看。”
其实严格来说这跟杂剧也不太像,考虑到这个国家还没有诞生出杂剧,游蕊觉得不能一下子就跨度到话剧,毕竟大家都熟悉的模式是故事加唱。
于是她和宿岩就按照现在的曲目,添加了一些增强故事性、使唱腔通俗易懂的要求,教给那些专业写戏的文人来办。
没想到还真是高手在民间,一个从山省来京城讨生活的文人,真把这个要求给完成了,他不仅只用两天时间就定格了新的唱腔曲调,还参与了上元杂剧的制作。
然后这新的剧种就被定名为杂剧。
明亮的书室内,可以清晰地听到杂剧中武生练习的声音,“---我以我心报祖国---”。
看着面前的一本书,魏凉山竟然觉得眼眶一阵阵的酸胀,这样简白的词语,却让人这样动容,写出来这些文字的那些人,心境又是如何阔大。
他们远远地超越了此时的读书人,把母亲和祖国并排描写,这是前所未见的,魏凉山觉得,这个杂剧本子上元节一上演,必定会引起全城轰动。
以后,读书人的理念,便也要变了。
忠臣死于国,不死于君主。
初八,妇幼院新年开张,游蕊早早地便准备出门,宿岩也已经开始忙了起来,没有送她,只是和她一起离开紫极殿,然后一个出门一个去政事堂。
游蕊都走出几步远要登车了,宿岩不太放心,又转回身提醒道:“带一个常服的侍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