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刚在台阶坐下的时候，采砂船还是静悄悄的，不多久便动了起来。

又不多久，周庭礼醒了，打开门从屋里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屋？”

周立把剩下的一颗鸡蛋递给周庭礼：“刚回来，鸡蛋吃吗？我从蒋乙嘉家里拿的。”

周庭礼先去刷牙洗脸，然后剥开鸡蛋吃起来：“你今天回云翳吗？快开学了，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

就这么坐着，心平气和地跟周庭礼说话的感觉很奇怪，周立两辈子加起来似乎都不曾有过这个感觉。

小的时候，周立怕周庭礼。

周庭礼习惯了当大家长下命令，周立又性子怯懦，父女俩少有聊天的时候。

长大后，周立倒是不怕周庭礼了。

但因为李志琼的絮叨，面对周庭礼的时候总有怨气，父女俩话不投机半句多。

重病弥留的时候，周庭礼已经说不出话，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周立不肯闭眼。

李志琼在旁边劝他，你就闭眼吧，然后强行摁住他的眼皮。

他还是不肯闭眼，就那么哀哀地望着周立。

在他们那一辈的人心里，人是必须要结婚的，一个家庭要有男人才有了脊梁。

他的女儿，还没有结婚，所以他闭不了眼。

此刻，看着旁边还健康的活着的周庭礼，周立轻轻吁了一口气：“爸，你跟妈妈离婚了吗？”

周庭礼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嗯，离了。”

“转运站平账需要多少钱，我给你。”周立继续问。

周庭礼又是一愣，他有些惊讶，但想想又没那么惊讶，就是因为知道他挪用了公款，周立才会担心事发连累自己和李志琼，要求他跟李志琼离婚。

周立的小说应该是赚钱了的，蔺秀秀打电话来的时候都跟他说了，印的几十万册都卖得差不多了。

周庭礼有些想笑，自己的女儿出息了，想着帮着自己平账了。

本来之前周立为了跟他撇清干系要他跟李志琼离婚的时候还有些心寒。

但想起自己账上的亏空，周庭礼的笑容缓缓放了下来：“你知道我需要多少钱吗？”

“一百万够不够？”

周庭礼再一次愣住了，他这是真的被镇住了。

“你知道一百万是多少吗？你见过一百万长什么样吗？”周庭礼下意识地反问。

周庭礼还是改不了封建大家长的毛病，一感觉荒谬和挑衅就忍不住说重话。

话一出口，周庭礼就意识到周立的小说卖了几十万册，说不准真有一百万。

周立点头：“一百万，你跟妈妈的婚就是真离了，你明白吗？”

“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断绝关系？”

“不，你永远是我爸，一辈子都是，血脉是割不断的联系，”周立斩钉截铁地说道这里顿了顿，“但你不是我妈的丈夫，我妈也不是你妻子，你们不再是夫妻了。”

周庭礼怒瞪着周立。

其实周庭礼的这一眼，是惊讶大于愤怒的。

只是他生了一双虎目，微微一睁就会完全露出瞳仁，极为威严。

换成上辈子的周立，这时候被周庭礼瞪一眼就要吓哭了。

重活一世，周立终于有了跟周庭礼对视的勇气：“你喜欢拈花惹草，喜欢走捷径，妈妈却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她嫌你不踏实，你也嫌她木讷，你们本来就不合适，在一起也不会有幸福，一别两宽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