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凛亦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久违地冲进差一点就罢工的肺叶，发出好像抽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伍凛亦的肺叶因为剧烈扩张而刺痛，嘴里也都是铁锈味，似乎刚才没有知觉中不慎咬破了舌头，但他并不沮丧，甚至欣喜，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伍凛亦慢慢地坐正，跟着闷在胸口的浊气一起重重地吐出两个字：“周立！”

同样愁眉不展被阴郁情绪包裹的还有现在正在北京奔走的靳西。

靳西原名阿布，是可可西里的盗猎分子，后来经劝导，成为了野牦牛队的一员。

保护藏羚羊的工作又苦又累饥寒交迫还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阿布都坚持下来了，因为他相信当初扎巴多杰做出的承诺，他们终将获得政府编制，拨款、工资和后勤保障都将随之而来。

可是扎巴多杰死了。

警察的报告中写着他死于自杀，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

阿布一开始也属于不信的，好好的一个人，面对寒冷饥饿和危险都不曾却步的汉子，眼看着为之奋斗的可可西里保护区即将成立，胜利在望，怎么可能突然自杀？

扎巴多杰死后，阿布能够说很好的汉话，作为传声筒，负责充当队伍内部跟队伍外部的桥梁。

遇见的人越多，处理的事情越多，阿布却开始相信扎巴多杰是自杀了。

当阿布只是野牦牛队的一员的时候，他只需要面对枪口尖刀这些有形的威胁悍不畏死就行了，当他担任起了桥梁，却需要面对无数柔软而无形的刀子。

外部的非议还好，内部的质疑却是最难熬的。

当那些跟他操着同一口藏话的人反复地说“为什么事情还没有办下来？”“你只会说联络了多少媒体影响着舆论，舆论又多少有用，既然媒体全站在我们这边，为什么事情还是没有办下来？”“你该不会是收了谁的钱了吧？以前就是干盗猎的，本来就有前科”，阿布感觉到难以言喻又无处发泄的烦躁。

野牦牛队也是存在鄙视链的，相比那些自发着进入队伍的普通藏民，曾经担任盗猎分子的阿布地位最低，谁都能将他以前干盗猎的事情拿出来说一嘴，而他不能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也因为这样，阿布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

《可可西里》横空出世，畅销全国，阿布大喜过望，连忙联系认识的电影人去跟作者谈筹拍电影。

出乎意料，作者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们。

从酒店出来，电影人一路大骂作者见利忘义过河拆迁本就是居心不良不配获得那些赞誉，阿布心里也怨怪作者，他是抱着极大的希望来的，就那么灰溜溜地走了回去少不得又要被人奚落。

但阿布心中又隐隐有着另外的想法，作者拒绝筹拍电影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决定，一旦同意筹拍，她就算是淌进了浑水里，届时骑虎难下，便要跟如今的他一样。

虽然作者拒绝了《可可西里》的影视化，但不得不说，全国畅销的威力依旧是巨大的。

去年就提出的队伍整编一直拖到了今年八月，但也终于是拖不下去了。

近期更是传出了一旦完成队伍整编，就会对他们进行清算的消息。

为了保护羚羊逞凶斗勇了这么多年，不仅没能获得政府编制，转头还要被关进去，跟当初自己亲手关进去的盗猎分子关在一起，这可是要命的。

也是这个原因，促成了阿布的北京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