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昶微看着郭礼,没有说话。
就静静的看着她,萧昶微什么都没有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因为郭礼懂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郭礼摘下自己的头冠,脱下朝服,一身白色里衣,跪在地上,对着萧昶微磕了三个头,道:“臣当日在太女府出言不逊,诬陷辰王殿下,冒犯皇贵夫。臣有罪,臣之言离间陛下与辰王殿下母女之情,疑太女与辰王手足之情,辱辰王与皇贵夫父女之情,伤辰王殿下之心,以臣狭隘猜测,迫辰王殿下避府不出。臣有万般罪难书,故此,臣恳求陛下让臣以戴罪之身,赎罪。”
郭礼站起来,往朝堂外走去。
萧昶微没有做声。
朝堂内继续跪着的朝臣们多多少少猜到了郭相的话中意思,也猜到了郭礼想做什么,纷纷继续跪着。
果然,殿外传来了一阵惊呼。
一个侍卫进来跪下:“启禀陛下,郭相,郭相他在殿外夺了侍卫的刀,举刀自尽了...”
萧昶微闭了闭眼,摆摆手,让侍卫下去。
朝臣们嘘声不敢言语。
其实,在郭相说完的时候,她们就已经猜测到了郭相要做什么,选什么。
朝堂内自尽是大罪,郭相更不能去辰王府府门前自尽,那也是大罪,更会让人猜测辰王,罪上加罪。
归家自尽更是不可取,所以,在殿外,只能在殿外。
因为战事不容缓了。
“辰王最重孝道,最听不得人言语冲击了皇贵夫。爱卿下朝后送一送郭相,也算全了多年同僚情谊。朕乏了,都散了吧。”萧昶微起身离开朝堂。
李廷紧跟其后喊了声退朝。
萧昶微离开了,朝臣们都松了口气的跪坐在地。
“陛下这是...”
“走吧,战事刻不容缓...”
朝臣们接口说着。
一句爱卿,并非说的是哪位爱卿。
也并没有说爱卿们。
送一送郭相,郭相是要去给辰王请罪的,自然是要把郭相的尸体送到辰王府。
而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她们去请辰王,给辰王请罪啊。
那日的太女府,她们虽然没有过多言语,可面见陛下只是,她们大多说了辰王与皇贵夫的不敬之语。
陛下这是要她们消了辰王的气。
不敢多留,朝臣们纷纷起身,随着抬着郭礼尸体的侍卫们,前往辰王府而去。
辰王府。
先行的御林军早已经在辰王府与皇宫的一路上清了路,把有心不要命围观好信的百姓们驱赶一旁。
御林军抬着郭礼尸首在前,文武朝臣们在后,往辰王府而去。
叩门而不见门开。
门里没有任何动静。
朝臣们面面相觑。
“臣柳旭,请见殿下。”终究户部尚书柳旭,柳无眠的母亲先行反应过来,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的朝臣们中首先开口,一撩衣袍,跪在了辰王府门口。
而后,其他朝臣们纷纷效仿。
“臣...”
一个个朝臣跪了下来。
赔礼道歉请辰王出府,这也要让辰王看见她们的诚意,也让辰王凉了的心,重新回暖。
陛下未曾驾崩,朝臣齐聚跪在殿下府门,这也算是头一遭了。
府内。
萧夙尘听着常宁的禀告,转身回了书房。
“公子,殿下这是......?”摸不透萧夙尘的心思,常宁把解惑的希望寄托在了医仙公子身上。
医仙公子看向萧夙尘的背影,脸上很是凝重。
面对常宁的疑惑,医仙公子心内更是。
但他猜测,萧夙尘该是动摇了。
“紧闭府门。”医仙公子吩咐道。
常宁点头,可这也不是办法啊。
推开书房的门,浓郁的香气呛得人心口憋闷。
医仙公子看着这犹如仙境的云里雾里,开了书房的窗户。
萧夙尘正坐在罗汉床上,仿佛没看到医仙公子一般的自顾自摆弄着手里的香篆。
“别燃了。”医仙公子坐在萧夙尘对面,把萧夙尘手中的香炉抢过,同时看到了压在萧夙尘手底的两纸信来。
一纸写的是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告诉萧夙尘朝臣来访府门为何,这是属于萧夙尘的暗卫传回的消息。
一纸上浅浅一字:萧。
显然这一个字是陛下传过来的,只一个萧字,已经抵过千言万语。
这是萧昶微在告诉她,她姓萧,既为皇女,理应为萧国。也是在告诉她,对她和解。府门外跪着的文武朝臣们是萧昶微给她的赔礼。
在萧国与萧夙尘之间,萧昶微选了萧国。
在大是大非国破之间,萧昶微要保国。
这就意味着,萧昶微在告诉她,她放手了,不在做手段了。
今后,她们只是君臣,只是母女,再无其他。
在结合萧夙尘收到的暗卫密信,萧昶微在朝堂上的话,无一不是在告诉萧夙尘,老臣们眼中心里那个曾经算是英明的陛下,回来了。
“你想如何便随着自己的心去做,若战,我帮你。若隐,我陪你。”医仙公子拉起萧夙尘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虽然我私心的不想你去战场,可我知道你的纠结矛盾,也知道你的割舍不下。终归,我是陪你一处的。”
萧夙尘抬眼与医仙公子对视,她从医仙公子眼中看到的只有信任和坚定不移的陪伴决心。
得夫如此,她也是不枉此生了。
“父君这边你大可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守着。”医仙公子又道。
他知道萧夙尘最放心不下的是景澜。
“你总能猜到我的心思。”萧夙尘淡声。
医仙公子回以一个极度温暖的笑容。
睦静居。
“就这?”景澜在院中收拾着兰花,一边听着文山说话。
文山说的是朝堂的事,和府门外跪着朝臣们的事。
“师父,两国合力,辰王打得过么?”文山问道。
景澜想了想,道:“打了才知道。”
“那,我们还要做什么么?”文山问道。
景澜摇头:“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我们应该做的就是隔岸观火,养精蓄锐。”没有对着萧夙尘之时的柔和,此时的景澜满是筹谋在心,运筹帷幄的样子。
“师父,真的想辰王登基么?”文山这话问的忐忑。
景澜答非所问:“去把小厨房的兰花糕送去给稷儿,你亲自送去。”
文山点头,去小厨房取了兰花糕便提着食盒去了兰苑。
“殿下,师父让我给殿下送兰花糕来。”在书房门扣了扣,听见里边传来医仙公子的声音,推门进去。
“放着吧。”医仙公子指着食盒到旁边的小桌上,开口问道:“父君可还好?”
文山一脸笑意:“公子开的药极好,不单单是师父,就是我用了公子的药膏,肌肤都雪嫩多了。”为了验证自己说话的真假,抬手撩开自己的手臂上的衣料,给医仙公子看着,衣料撂到手肘,连小臂上的守宫砂都露了出来。
只是忽看到低头的萧夙尘,文山连忙放下衣料:“对不起,我忘记殿下也在了。”
医仙公子摇头,萧夙尘一直低着头,心思完全不在这,哪里会看到文山这。
“糕点送到了,那就不打扰殿下和公子了。”文山就真的是来送糕点的,送到就离开了兰苑,回了睦静居。
倒是萧夙尘,在文山离开后看向糕点食盒,缓缓开口:“你说,父君可希望我帮着陛下出战?”
医仙公子想着景澜这糕点送的‘很和时宜’,让本就难下决心的萧夙尘更难了。
“父君性情温和,想来只想你平安顺遂、长命无忧。”这是曾经在萧夙尘给他看的肚兜上的绣字,医仙公子说道。
“要去问问父君么?”见萧夙尘不语,医仙公子问道。
萧夙尘摇头:“这些事会是扰了父君忧心。”
“你若真是上了战场,父君与我才会日日忧心,夜夜难安。”医仙公子想萧夙尘心情好些,强扯出一抹笑来。
萧夙尘看了看天色,医仙公子看到直接开口:“我帮你记着呢,朝臣们跪在府外一个半多时辰了。”
“苏木、北淼。”萧夙尘喊了一声,叽叽喳喳的苏木一直在门外和北淼说着话。
两人进来,行了个礼。
“苏木去睦静居,把这香炉送过去。”萧夙尘把医仙公子一直扣着的香炉重新点燃。
苏木望了望医仙公子,见医仙公子点头,把香炉接过出去送了。
“北淼通知府门,传话让人把郭相的尸首带回郭家。”萧夙尘吩咐道。
北淼出去了,医仙公子道:“是该带走,在咱们府门前放着,味道起来可太重了。”
不一会,苏木回来了,还是捧着拿走的香炉,把香炉放了萧夙尘眼前:“皇贵夫说,这香殿下打的不好,可既然殿下喜欢,就这般。殿下不喜,便灭了。”
景澜这话是在告诉萧夙尘,该如何做,她自己决断。
萧夙尘没有瞒着景澜,府里的消息萧夙尘也猜到了景澜听得到,可她想着景澜这十几年在宣安寺过得日子,又不知景澜心里是否介怀。
可现下,景澜却是把一切都让萧夙尘自己做决定了。
萧夙尘觉得自己更不知该如何选择了。
医仙公子知道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在留下也帮不上萧夙尘什么,带着苏木出去了,把书房留给萧夙尘自己想着。
医仙公子去了前厅,见了常宁。
“公子。”常宁对着医仙公子行礼,眼神看的是府门的方向。
医仙公子看着府门,看了看天色,道:“吩咐门房警醒些,若是有朝臣昏了伤了,及时通禀。”
文臣们跪了这许久没有进食进水,医仙公子可怕她们在跪出问题来,把责任都又推给萧夙尘了。
“属下明白。”常宁点头。
看常宁欲言又止的样子,医仙公子道:“如今,都只能等待。朝臣们在等,我们也是如此。”
朝臣们在等一个结果,她们何尝不是在等一个结果。
比起朝臣们的目的,他等的更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