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真的很用心,学礼仪、学知识、学一切大人喜欢的东西。哪怕不眠不休,哪怕感冒生病,年幼的他以为只要自己变得更好、更乖、更听话、甚至更优秀,总有一天,他的母亲会接受他的,他的父亲也会注视他的……所以,他后来真的变得优秀了,而且是很优秀。他也学会了很多,却学不会一个灿烂纯真的微笑……”
顾欢的手指颤了颤。
被一股莫名的忧伤箍住了心灵。
她知道北冥墨恨自己的母亲余如洁,也知道北冥墨的父亲深爱的是自己的原配夫人,北冥飞远的生母,亦枫的奶奶。
所以北冥老爷子喜爱长子北冥飞远也无可厚非。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北冥墨,在最年幼的曾经,是那么深爱自己的父母。
若没当初的深爱,便没有如今的痛恨吧?
“我知道,那孩子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终于有一天,真的出事了。”芳姑凄凉地笑了笑,“那男孩儿出大事了……”
顾欢心脏跟着跳漏了一拍,“他怎么了?”
芳姑抬头幽幽看了一眼天空黑暗的云幕——
“突然有一天,他狼狈地跑到我这里……对,就是这里,这个乡村郊野的地儿,这个当年还贫穷落后、人烟寥寥的地儿……他是那么意外,踉跄着就冲了进来,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得比鬼还可怕……他那时也才七八岁,我从没见过一个孩子,会是那么阴沉那么恐怖的样子……”
芳姑的脑海里,浮现着当年那一幕,直至如今仍心有余悸,“我记得,他的胸口满是血渍,从里到外染红了衣服……可他没有一滴眼泪……”
芳姑哽咽了:“我那时看到他,真的以为他快死了!却没想到,他咬着牙,定定地站在我面前,沙哑地喊了我一声‘姑姑’,然后就倒下了……就那么生生倒在我的脚边,仿佛没了气息……流了好多血,好多血……我吓坏了,真吓坏了……”
顾欢听到这儿,心都跟着慌了。
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那种惨状可想而知。
“他发生什么事了么?”顾欢不知道自己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微微颤抖了。
“对……”芳姑点点头,“他的胸口被尖刀给刺了。差点穿肺!他从医院醒来,连伤口都没愈合,拔掉管子就冲我这儿来了……”
顾欢倒吸一口凉气!
脑海闪过的那些碎片,也瞬间串连成一个完整的片段。
她想起在沙巴时,北冥墨曾口口声声斥责余如洁,是冷血到亲手杀自己孩子的人!
顾欢才恍然明白!
抖着声音,她问芳姑,“是他母亲刺的……对么?”
芳姑有些讶异,泪眼望了望顾欢,沉痛地点点头。
捉紧鱼竿的一双皱皮老手,也止不住地抖动:“是啊……男孩儿没想到自己最期盼得到关爱的母亲,竟然会手举尖刀刺破他的胸膛,带着他一起下地狱……多么残忍,对不对?别说男孩儿没想到,谁都想不到,是不是?”
“……为什么?”顾欢的心被扯痛了。
她想起记忆中的如洁阿姨,她在干爹莫锦城身边是那么祥和,那么幸福……
可为什么当年要那么做?为什么要亲手弑杀自己的孩子?
于心何忍?
芳姑长叹:“有些女人生来刚烈,突然有天被人夺去了自己的幸福,被人强抢了自己的清白,她不堪受辱,也不甘受辱。那么孩子对她来说,恐怕就是孽种、或是污点。脾性刚烈的她,绝不会选择委曲求全,只会选择亲手毁掉这个污点,再一刀解决自己,了此残生。”
如若不是当年余如洁和北冥老爷子的原配夫人相似,北冥老爷子也不会强娶余如洁为妻,生生拆散一对鸳鸯,也就不会有此悲剧。
“可这还是太可怕了……”顾欢唏嘘不已,“孩子是无辜的。”
当年,她为给于芬筹钱治病,代孕生下陌生人的孩子,没有半分怨恨。怨只怨命运捉弄人,她付出一切为的却原来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爱情两个字,它既自私也无私。只是年轻时候的男女啊,有几个看透情爱的?要么要生要死,要么无情决断……”芳姑回过眸,认真地看着顾欢,“如果是你,你愿意为了孩子不求名分地留在墨墨身边吗?”
“……”顾欢语塞。
“是吧?姑姑就知道你不愿意。”芳姑叹息地苦笑一声,“假如,他强迫你呢?你会不会也像他母亲那样,反抗到底?即便你不毁自己的孩子,也会把墨墨或者是你自己给毁掉?”
“我……”顾欢愣怔了,囔囔着,“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所以,我知道墨墨尽力了。”芳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