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师娘这样的回答,游天鸣的脑子嗡了一声,火急火燎地跑进了屋内。
火炕上,焦三爷气息奄奄,可是他的手中却握着厚厚一沓钞票。
“这些钱拿去,置办一套新家伙,游家班不能倒下,这八百里秦川更不能没有唢呐。”
“师父……”
这是师徒二人的最后一次对话。
曾经如日中天,风光无量的唢呐匠焦三爷……
亲眼目睹了为之热爱,奋斗一生的手艺与自己一同衰落。
老爷子心有不甘,他希望爱徒能够坚持下去,传承下去,为唢呐这门手艺留下香火。
……
转眼间,已是焦三爷的头七。
烧过纸钱的游天鸣独自一人站在师父的坟头前,往日的一幕幕仿佛过电影那般从脑海中闪过。
焦家人知道他们师徒情深,有说不尽的话,故此也没阻拦,于是搀扶着焦母先行回家了。
然而此刻的天鸣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的内心满是惆怅与矛盾,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唢呐匠传承人,听上去多么的富有情怀,多么的高大上?
可是现如今的市场行情,坚持下去跟等着饿死几乎没有区别。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师父,我不想背叛您老的遗愿……”
心中百般斗争的游天鸣委屈得直流泪,直至太阳当空的午时,眼泪流干的天鸣才晃了晃脑袋。
“师父您对我恩重如山,我这辈子就是穷死饿死也会坚守唢呐匠最后的意志!”
突然,熟悉的唢呐声响起,吹奏的曲目非别,正是《百鸟朝凤》。
山头上北风凛冽呼啸,将唢呐曲稀释大半。
可是游天鸣几乎本能地听出,这曲子绝不是现场演奏,更像是用某种机器播放出来的。
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敲锣的老耿拿着手机一步三摇地向这边跑来。
早上头七烧纸的时候,老耿便来过,不知不觉间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看,你……快看!”老耿激动得说话直打磕巴。
游天鸣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走到墓碑的远处,因为他觉得这是对师父的不尊重。
但当他点开手机上的播放键时,不由得大受震撼。
华丽的舞台上,走上来一个手拿唢呐的年轻人,跟自己的年纪不相上下。
猝不及防之间,他含上了哨片,尽情吹奏,而吹出的曲目正是《百鸟朝凤》。
“《歌王争霸赛》?”游天鸣挠了挠头。
自幼便泡在民乐圈子里的他一直不关心流行歌曲,但这个舞台却着实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此刻的老耿看着喃喃自语,瞠目结舌的天鸣激动得眼眶发红。
因为自家儿子将这段表演带给自己看的时候,他的样子和天鸣如出一辙。
都是泡在民乐团里的人,老耿敲锣也敲了半生。
他是着实没想到,这件被当下年轻人称为扰民神器的土玩意儿,竟然也登上了大雅之堂。
“唢呐,真的是唢呐?!”跟唢呐打了快十年交道的游天鸣直到此刻还不敢置信。
“你听着这熟悉的动静,除了咱唢呐还能有什么乐器能如此霸气?”
此刻画面里,《歌王争霸赛》上的现场观众无不呐喊欢呼,身体跟着摇摆,甭提多开心了。
看着穿着打扮精致的城里人如此喜爱他们的民乐,两个人都激动得泪眼婆娑。
“谁说咱的唢呐没市场,谁说年轻人都嗤之以鼻的,你看,老耿,你快看啊!”
“我都在家看了三遍了,这不特意拿来给你过目的么?”老耿抹着眼泪,激动地说道。
“这气口不得了啊,如果不是吹了二十年的人,可没这功底。”游天鸣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老耿微微颔首,但紧跟着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