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笑了笑,“一艘船上,这勾心斗角也不少。”
“正是如此。”黄详点点头,叹道:“所以其实我早有离开的打算。”
他夹了一著鱼肉,淡淡道:“就连康成那小子,做上大厨后,便打起了我女儿的主意。这回那道送给少东家的清蒸龙鱼正是由他所做,龙鱼鲜美,唯胆极苦,想来他没去鱼胆,便是少东家手下指使,甚至连那些人的说辞我都能想出来,无非是让我落魄后,他便有机会门当户对迎娶蔻儿。”
“你倒是看得清楚。”李长安道。
“看得清楚有什么用呢。”黄详无奈道。
李长安道:“我见令女对那康成似是有些情意,方才为何不将真相说出来?”
“说出来没用。”黄详苦笑一声,“自己的女儿我再清楚不过,其他事她都对我百依百顺,唯独说到那康成,只要有半句坏话,她便当我是刻意诋毁他,只为棒打鸳鸯。”
李长安道:“待她懂时,只怕也就晚了。”
“所以无论如何,我定将她带走。”黄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契,喃喃道:“可惜康成不知,其实他师父未死之时,便与我约定日后要将蔻儿许配给康成。只是我见他品性不端,便略微考验了几回,他心中却以为我有门户之见,看不上他。”
黄详说着,便将那纸契扔进边上炭炉,随着火光燃起,纸契化作灰烬。
“那少东家是个怎样的人?”李长安问道,他要对付洪玄蒙的计划,第一步就是接近少东家此人。
“平平无奇的人,比老东家差远了。”黄详酒劲上来,直言不讳,“美色,美食,美酒,无一不好。”
“还有呢?”
黄详顿了顿,“也好赌,最好的是面子。”
李长安心中默默记下,又将少东家的行踪之类问得一清二楚。
黄详一一回答,却有些惊讶,看向李长安的目光中多了猜疑的情绪:“不知阁下打听这些是为了什么?”又摆摆手,“罢了,不用说,你要做什么都我无关。”
从黄详处离开后,李长安找到了穆藏锋,问清他带来的蛟血丹共有二百粒,便尽数带回了房中。
回房练字到入夜,便服了一枚蛟血丹,这丹药在东荒没有流通,在大承国中价值不菲,若用在破境的关键时刻,一粒就可以造就一个高手,此刻却是被李长安用来补充血气了。
从第一次取出舌尖血祭炼八荒刀到现在已过去七日,借蛟血丹之力,李长安体内精血又再度补足,便喷出三口舌尖血祭炼八荒刀,让那血肉相连之感更清晰了一分。
一夜无话。
次日正午时分,李长安独自来到了青铜船三层。
这一层的大小,几乎相当于一片坊市,其中通道错综复杂,常人进去铁定迷路,若无人指引,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的画,小半个时辰都出不来。
据黄详所说,少东家好赌,正午常出没的赌坊分别在最底层、第三层和第九层,至于晚上,他在船上那九间青楼的每一间都是常客。
青铜船里通风不错,但还是禁不住赌场里满是臭烘烘的人味,李长安在三层找了小半个时辰,并未发现少东家的身影,接着又去九楼寻找了一阵,终于见到了那个在人群环绕中,一身华服,面容倒是挺英俊,只是双眼无神,脸庞惨白中有些浮肿,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嘈杂的吆喝声中,有兴高采烈的欢呼,也有捶胸顿足的叹息。
那少东家也兴致勃勃的,这时倒是放下了架子,就像普通赌徒那样扯着嗓子嘶喊。
“此人倒当真是好赌的,我该如何接近……”李长安暂时保持着距离,远远观察。
少东家玩过骰子后,没一会又与人赌了六博、双陆之类,紧接着又与人斗蟋蟀,那些蟋蟀也非凡品,金头紫盔,离了陆地在船上也精神奕奕。
玩了两个时辰,他便出去酒楼中大快朵颐了一番,一到黄昏,整个人就钻进了青楼。
李长安没跟太紧,在少东家进青楼后,他便自己回了房,回房之前,没忘上船顶看看,只不过这次还没到房顶,在七层的阑干处,就终于再次见到了那老头。
只见他身子倾出了一大半,悬在悬崖般的青铜楼体外,专心致志地作着画,那画上画的是九条玄蛇,交缠的庞大身躯,满缀的幽黑鳞片。
李长安小心靠近,有了上次的经历过后,这回便没打扰,专心看他作画,只见接着老头便又画出广阔的江面,在九条玄蛇尾部拉出了一条青铜船。这时,他又在船边画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这黑影比其他九条玄蛇加起来还粗,从江面上探出长有独角与长吻的头颅,伸长脖颈,体型甚至将青铜船比了下去。
这老头画得太过逼真,李长安由衷感到那幽冷黑色的竖瞳中传递出一种让人恐惧的压迫感。
老头收笔后,打量画卷两眼,满意点点头,这才回头见到了李长安,他瞪了瞪眼睛:“怎么又是你?”
“老人家画的是什么?”李长安问道。
“这能算画吗?不算!”老头嘟囔道:“不过手痒练练笔,徒有形却无神而已……”
李长安看向画上黑蛟,“此前老人家留下的画,其中景物都是船上真实所有,现在老人家画的这个,难道就在船边?”
“此时不在。”老头摇了摇头,将画向李长安手中一塞:“这东西扔了也会被别人捡去,二次相遇,你我也算有缘,就送你了。”
李长安捧着画卷,目送老头离去。
……………………
夜中,李长安寻到穆藏锋,将老头的画卷展示后,穆藏锋一眼便认出了那庞大巨兽的来历。
“这是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