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般说,张宏身体一阵颤抖。朱翊钧在床边坐着,看着他面前金砖之上滴下了两点水迹,应该是流泪了。
听张宏哽着嗓子奏道:“臣在内书房读过书,自己也看些,未闻仁慈、圣明如皇上者,此为臣肺腑之言。——臣要献的,为一年六十万两。”
朱翊钧听了,以为出现幻听,在床上掏掏耳朵。不由高声问道:“多少?”
张宏奏道:“自宪宗以来,内廷其余二十三个司、监首领每年都要孝敬司礼监掌印,百余年都是如此。世宗时,孝敬例银已经涨到了三万两每年。”
朱翊钧听了,张大了嘴巴。
张宏又低声奏道:“司礼监掌印几年,即可赚下几辈子花不完的银子,臣此前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朱翊钧回过神,又叫张宏平身。张宏恭恭敬敬爬起来,自己搬了个小墩子坐着。
朱翊钧定定神说道:“列祖列宗这百余年都不知道?”
张宏回奏道:“回皇上的话,臣在接司礼监掌印之前,为秉笔时都不知道。此规矩,只在各监、司掌印、提督太监之间流转,当不上首领,一辈子不知道。”
顿一顿奏道:“以前的臣不敢说,世宗爷爷肯定不知道。”
朱翊钧初时觉得匪夷所思,但心里边转了几转,又觉得并非不可能。
想起来好笑,世宗皇帝把群臣玩弄于鼓掌,喜怒难测。身边多名大珰进退之间,更是厮杀惨烈。没想到这些人有志一同,这么大一笔银子,都瞒着嘉靖帝一个。
至于说自己的便宜爹隆庆皇帝,仅六年皇帝生涯,精力几乎都在下半身,就更不用提。
没想到自己穿越一年多,居然打开了明代宫廷的一个隐藏剧情,获得了每年六十万两银子的资金。转念又想:“tmd,这本来都是我的银子!”想到此处,又觉得肩上沉甸甸的。
朱翊钧最后决定道:“你不必把银子交到内库,单建一个账册,朕若有不便走內帑的花用,再告诉你。”张宏见皇上接纳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满是皱纹的脸上像是要发出光。
张宏又和朱翊钧交谈了几句,又恳请皇帝不要把这件事公开,见朱翊钧答应了,才告退出去了。
......
张宏耽误了朱翊钧半个时辰,朱翊钧莫名其妙得了一大笔银子,也有些小兴奋,过了好一阵子才睡着。
睡得正香时,朱翊钧被人轻轻叫醒。睁眼看时,竟是孙隆、魏朝俯拜在床前。朱翊钧半睡半醒,低声问道:“几时了?要上朝了吗?”
孙隆全身几乎要趴在地缝里,喏喏几声,像是在组织语言。魏朝在他旁边,身体因恐惧而抖颤。朱翊钧见状疑云大起,睡意尽去,用手在床头一抹,将十字护手短刀摸在手里。喝道:“怎么回事?”
孙隆定了神,伏地低声奏道:“万岁爷,此时是亥末。凝萃殿出了事,请了太后懿旨,才来叫醒爷爷。”
朱翊钧心里仿佛被手攫住了,刹那间心中转了不知多少念头,哑声问道:“到底何事?”
孙隆道:“凝萃殿檩子断了一根,琉璃瓦砸了下来,叶太妃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