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市面上猪鬃涨价,这帽子也比原来贵了一文,霍老栓险些又和卖帽子的打架,被同村的老汉霍大骂道:“你今年开春卖猪皮、猪鬃的时候,多卖的钱咋不说?现在还叽叽个啥?”霍老栓这才消停。
几个人回家的路上,脸都被寒风吹得通红。霍大闲话道:“听集上人讲,朝廷打下了东北,地盘老大了,那地黑乎乎的冒油,就是没人种。”
霍老栓听了,嗤笑道:“还有好地没人种的?这都不知哪里编的瞎话呢。俺不信。”
同村的一个后生叫霍林,才从临清做短工回来。听霍老栓说不信,接话道:“大哥,这个是真的。临清都闹闹的沸反盈天。听说皇帝下了旨意,这贱籍乐户只要愿意过去种地的,白给地不说,还都给脱籍转农户。不管是谁,头五年一分皇粮不用交。”
霍大和霍老栓几个听了,那嫉妒的火焰要把心脏烧成灰烬。纷纷骂道:“天下还有这般道理?!这贱籍乐户,后代都不能念书的玩意儿,朝廷白给地种?还不交皇粮?”
霍林见几个老汉鼻子冒烟,好像要打他,吓了一跳。结巴道:“许......许是俺听差了。”
这几位听了,都舒了一口气。先是嘲笑了他一通,又骂了几句,这才在村口散了去。
......
然而,出乎霍老栓几个预料的是,霍林在临清听说的居然是真的。随着年节的来临,县里的差役下乡催课的时候带来了消息,证实了这一点。
霍家村的村民在躁动中过了一个不肥不瘦的年,吃了几日平日不舍得吃的细粮,肚里也增了些油水。
本家霍老太公在正月初九,召集全村姓霍的在祠堂集合,又把村里唯一一个识字的外姓人王鹏喊了来。
王鹏先把到县衙抄来的告示念了一遍,祠堂里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听得懂。这王鹏又用土话给翻译了一遍,把朝廷开发东北的政策讲明白了。
众人听朝廷许百人以上家族到东北跑马圈地,这呼吸都粗重了。祠堂里七嘴八舌,很快就听不清大伙在嚷嚷什么。
七十岁的老太公顿了顿手里的铁锹把,见没啥效果,又扯着嗓子喊了两声,还是没用。站在霍太公旁边的霍林见状,一声大吼,“都闭嘴别说话,听老太公讲话!”
一嗓子吼完,祠堂里安静下来。但随即他爹的鞋底子就到了头顶,霍林只好跪下给长辈们磕头道歉,其中一个被抱在堂祖父怀里的叔叔也下了地,受了霍林的礼。
霍老太公身体硬朗,除了掉了几颗牙齿之外,还能下地干活,顶的上大半个劳力。见大伙儿安静了,老太公指着祠堂墙上的宗谱和底下摆着的上百个牌位道:“咱这一支姓霍的,原先的根儿在陕西。后来老祖宗活不下去,拿着要饭的碗,走来山东。”
呸的一口唾沫吐在地上,霍老太公又道:“听俺死去的老子讲,咱这支人在霍家村已经一百六七十年,来的时候就哥儿五个。”指了指牌位道:“看看,宗谱是背来得,这牌位上的祖宗都是埋在这里的,现在咱们多少口了?”
对霍老栓道:“你这驴货娶得婆娘能生,现在孩子七个!草的,一个女娃没有不说,还都活了!草的。可惜咱们霍家不出读书人,有一个算一个,打架行,念书就像死了娘!这世道,宗族出不来读书人,就没有地!”
环顾满屋子姓霍的,老太公道:“咱们现在有一个算一个,谁家有地?都给王老爷家种地,扛活!现在朝廷许了——”王鹏见他卡住了,接了词儿道:“章程。”
老太公赞许的点点头,接着道:“朝廷许了章程,在东北给地,俺觉得好,皇恩浩荡!俺和族里老人商量了,咱们举家迁过去!朝廷说过了百人就跑马圈地——草的,骑马跑一天,那地得多大?”
“俺们去种自家的地,不比交租子强?今日喊你们来,就是商量这事儿,都说说——嗯,一个个来,别瞎几把叫唤。”
王鹏在旁边听了,心里砰砰乱跳,心叫苦也。这霍家举族搬了,自己的远支王老爷家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