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的新移民自从跨过山海关,就一直能感受到皇帝的仁爱,赤脚医生的试点也是从东北最先开始。
  而在商品经济已经非常发达的广东,此际到处都有的是“铃医”,就是走方郎中。他们拿着特制的铃铛和医疗用具,一般还要带个小徒弟,走街串巷,送医上门。
  得了常见病的市民们一般找医馆或者药房坐馆大夫治疗,铃医是得不到这块市场的。因此他们不一般治疗常见病,走的是偏门:专攻疑难杂症。
  例如蛇盘疮、类风湿、白癜风、吊线风之类的,号称自家膏药“一贴灵”的铃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些偏方也能瞎猫撞死耗子,很多被名医判了死刑的病人,在铃医偏方的鼓捣下,居然出现了奇迹。这也导致了即便有医学院毕业生的城市,铃医也照样有他的客户群体。
  还有一类专门在青楼瓦舍打转,专攻男女隐疾并提供打胎服务的铃医。若真有本事,他们在隐秘渠道也得享高名,还有的走累了,就从走方郎中变成在大青楼坐馆了。
  当然,以上这些都算铃医好的一面。实际上,大多数铃医算是一种骗子。他们可能懂点医术,但这些医术远不及他们的话术高明。
  张门吴氏就上了当。因为家中生意失败,老婆子急火攻心,患上怪病。症状是与人交谈时眉毛眼皮上下挑动,脸上肌肉扭曲做鬼脸,并逐渐下行至胳膊乃至身体不自觉的舞动。
  换了多个医生,开了无数方子并到处求神许愿,都不能缓解,老婆子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儿子张小乙扔了生意,四出求医。忽一日有铃医在吴氏门前喊专治疑难杂症,吴氏忙打发丫头出门将他和小徒弟两个领进门来。
  这铃医进门,并不望闻问切。只是端详老夫人面相,如同相师一般。然后下断言道:“此病唤作眉动目张病——老夫人可是在急火攻心上得的?”
  吴氏听了,立即点头称是。这铃医又道:“定是钱财上事了。”吴氏又点点头。
  那铃医又看了看吴氏穿着打扮,笑道:“还是宿怨所致。老夫人寡居多年虽然不易,然而吃穿用度也享用不尽,都是亡夫的遗泽,如今却不管地下人了。”
  吴氏听了叫屈道:“吾哪里不管他!小儿五岁时他撒了手,如今二十年了。不管百日、周年、生日、中元、鬼节,哪回不念经打蘸,法事钱、烧纸钱花了多少!”
  铃医笑道:“哎,小子也走南闯北多年,像您这种病不知遇到多少!老夫人,若你亡夫仍在,你每日里做些什么营生?”
  吴氏听了道:“若他活着顶门立户,我每日还不是如今这般,管着做饭女红?还能怎的?他蹬腿时,小乙还不懂事,也幸得家里叔伯、舅爷们帮衬,我也只是做这些罢了。”
  那铃医叹口气道:“正是的。你一年中只有三五天想着他,其余时候还不是过自己的日子!他二十年里可曾穿一件你做的衣裳,吃一口你做的饭菜。这怨气不知道攒了多少哩。”
  吴氏头一回听说这种奇葩言论,但深思之却能自圆其说,有几分道理。就问他道:“那如何是好?”
  那铃医见她认可了这一节,心里松了口气。瞅了小徒弟一眼,两人迅速进入大忽悠模式,最后成功骗到诊金十两,在顺德城消失无踪。
  吴氏花了钱,病不见好。张小乙回家闻之,母子两相对苦笑。张小乙叹道:“没想到母亲拉扯我长大,却被我折光了养老钱,儿子不孝。”说完就掉下眼泪来。
  原来吴氏亡夫死的时候,因有张小乙在,婆家没收回她家的地,让她带着儿子守着四十亩桑林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