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车厢外风声簌簌,裹挟热浪,马车内,寂静无声,主仆二人相视无语。
“李洱认罪是为了钟家着想,并非我指使,但是此事我脱不了关系,心中有怨,只管怪罪于我。”钟瓯越脸上毫无劫后余生的喜悦,缓缓开口,打破沉默的氛围。
“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你是钟家的管事,一旦认罪,世人将皆知此事与我钟家相关,是我钟瓯越指使,届时钟家的名声大坏,生意之上的至交、盟友,都将离我而去,再无翻身余地。可若是李洱认罪,钟家摆脱勾结海盗、打压施家商行的罪名,众人的关注点转移至施哲与李洱两人的私人恩怨之上,这对钟家来说,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也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李洱要被问斩。”李越强忍悲痛,低沉说道。
“秋后问斩,还有些时日,我已经派人将书信送往京都,等案子递到刑部时,有人会妥善处理,大可放心,李洱绝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他死!”钟瓯越眼神坚毅,沉声道,可内心仍有一抹痛楚,为了李洱,他付出了几乎等同于半个钟家的代价。
“多谢老爷。”
永嘉衙门,一扇牢门前。
李洱换上一身新行头,撤去头上的簪子,披头散发,黑白的囚服,犯人的标配。
钟瓯越与韩令全打过招呼,给李洱安排一间私人的牢房,干净些,日常的饭菜不许克扣,钱,他钟家来出,连同牢狱中所有的看管衙役,皆是上下打点一遍。
韩令全安心收下钟瓯越的银票,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可若是私自放任李越出狱,万万不敢,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更何况,李洱只要不枉死在大牢之内,以钟瓯越的手段,顶多受些皮肉之苦,性命多半无忧。私人牢房,同样能保证李洱的安全,免得某些人做出落井下石的行为。
“没想到啊,看来当初放任你回到钟家,是我做出最错误的决定。”施哲“啧啧”叹道,眼眸中透露些许后悔。
“少爷知道的,一旦李越认罪,钟家也就完了。”李洱神色淡然,端坐在崭新竹席铺垫的土床上,视线与施哲齐平。
“值得吗?用自己的性命换取钟家的名声?”
“值得,更何况不止钟家的名声,李越也能安然无恙,我欠钟家的恩情,自然要还。”只有三人在场,李洱终于不用遮遮掩掩,大方承认。
施哲身边的韩令全横手腹前,掌心与掌背相抵,轻声拍动,低着头,欲言又止,内心犹豫是否告知施哲某件事情。
“韩大人似乎心中有事啊?”施哲瞥见韩令全纠结的神态,转过身,微微仰头,笑呵呵地问道。
“施少爷,我收到衙役的汇报,钟家一早就派人出了永嘉,想必是给京都送信,向朝中大臣寻求帮助了。”韩令全不再隐瞒,隔着牢门看了一眼李洱,轻声说道,“据说钟家的靠山是朝中某位尚书大人,所以此事可能会有变故。”
“我家也有尚书当靠山呢,谁怕谁。”施哲不以为意,挥了挥手,“我若是想借助朝廷的力量来打击钟家,还不简单,向皇帝进谏,向太后进言,用这么小的一件事抹掉一个天大的人情,换做是谁,这笔稳赚不赔的生意,都会去做。”
韩县令微微躯躬,不再言语。牢狱中的李洱如坐针毡,背后直冒冷汗。
“我想那钟瓯越,必定是以某个贵重的物品,比如一大半钟家商行的股份,换李洱一命,也只有这样的代价,朝中的那名尚书大人才会心动。这样也好,相当于扒了他一层皮,也能让人消消气。”
闻言,李洱瞳孔骤缩,心绪不定。
施哲看着昔日施家的大管事,冷笑不已,讥讽说道:“你就别想着自缢于大牢内了,信送到京都会有个时间差,万一京都的大人心动,打算保住你的性命,偏偏你死了,那钟瓯越还不得哭爹喊娘,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送出去的礼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