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到最后,张让拂袖而去。
“奴绝不能从陛下此议。”
“若陛下持意甚坚,先请将奴罢黜赐死。”
临走前抛下了这句话。
他这么一说,庚哥倒为难了。
罢黜倒没啥。
如果他铁了心要推行自己琢磨出来的这套东西,现行罢黜了张让的所有权力地位也不是不行。
有了蹇硕和陈亥为首领的宦官班底,暂时也能稳住阉人中间的形势。
推行之后再给他复起就行了。
但要说赐死,且不说庚哥这段时间内接触渐多,对这个老东西是产生了一些感情的,下不了这个手。
他要敢赐死张让,不说赵忠宋典那帮子阉人大佬接不接受,段珪夏恽这帮子宦者中坚都不可能压得住。
张让对宦官集团的影响力,那可不是一般的。
见张让拂袖起身,蹇硕朝庚哥送出一个歉意的眼神,跟在张让身后匆匆而去。
这是摆明立场,他也站在张让那边儿了。
反对不是因为不忠心。
恰恰是因为忠心,所以一定要反对。
都说宦者只知道迎奉上意曲意奉迎,士人也不是少有只知阿谀奉承顺从上意的官员。
若论反抗逆令的风骨,士人中间有。
宦官虽然违背君王意愿后果更严重,但今天张让就让庚哥看见了,他们也不缺少、。
都是读一样的书,守节而死好过丧志而生的道理士人悟得出来,没道理割了卵蛋的阉人就悟不出来,
毕竟士人们佩服的太史公也是个阉人。
但还是有差别的。
譬如卢喷喷和皇甫嵩,对于庚哥想法就没那么抵触。
因为他们的忠诚跟张让和蹇硕的忠诚可能有些细微的不同。
卢喷喷和皇甫嵩,与其说忠于庚哥忠于汉室,不如说忠于自己心中的大义。
身体不曾残缺,人格上也更为完整和独立。
他们对庚哥以及汉室的忠诚,是因为他们心中的大义告诉他们,这样做才是对的。
问题在于,这俩都是读书人。
卢喷喷是大儒,汉时文武不分家,皇甫嵩也是读经义的。
只要是读书人,就没人能抵抗住这两个词的诱惑:周制和复古!
因为他们读的所有书籍,都在对上古圣贤进行歌颂,对上古大同之世无比尊崇。
这种日复一日的洗脑下来,上古就成为了每个读书人心目中的理想国。
那里没有阶级,没有压迫,没有苦难,奸人能立刻得到惩处,善良能及时得到嘉奖。
那里君王都无比贤明,人民都无比纯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野无余贤,人人都崇尚至仁。
只要有不义之行,则必然有人以有道伐无道,而且肯定能赢。
只要有理想,心中存仁爱之心,谁不期盼生活在那样的世界呢?
周制,是仅存的有文字记载的,上古大同之世有最详尽介绍的制度。
即使这种制度后来被颠覆被取代,他们也不会认为是制度本身的问题。
而是后来的人曲解以及扭曲了制度本来的形式与意义。
所以这套教育体系下的大臣和君主,推出的任何政策的时候,争论正确性的关键,不是它如何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而是在古书中是否记载有上古时这种政策曾经获得过良好效果。
现代人可能很难理解那种思维方式,或许我们需要转换一下描述方式。
就有点像经济落后的年代,鼓吹全盘西化的牧羊犬们言必称欧美如何西方怎样。
把所有古书都理解成八九十年代的意林读者与读者文摘。
想象一下用它们吹捧西方社会文明先进性的方式和力度,鼓吹上古社会。
不是那么几十年,而是成百上千年的持续下去。
你大概就能稍微了解一点古代读书人们的普遍精神状态。
皿煮能够解决一切社会问题!!!
所有的不公与乱相,都是因为人心和制度都不古了!!!
定体问,我陷思!!!
如果能回到从前,所有一切重演……
庚哥提复周制和上古之制,即使是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妥协与变化的周制和上古之制。
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周制和上古之制,不怀好意的周制和上古之制。
也有像在八十年代邀请一名大学年轻学者去美帝定居洗盘子的效果。
出国,那几乎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