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快步行到隐巷处,不再回头观察,带裴绾躲躲藏藏的在阴影中快步前行。
随季其实也没干过暗杀,但久处军营,他了解底层兵卒军士的心理。
大人物死不死,其实跟底层军士和伍长什长乃至队率屯长一类的底层军官关系没那么大。
别指望他们有什么太强的悲愤之心。
但事后追责,他们肯定是要吃挂落的。
所以这个时候,负责追索刺客的底层军官同将佐心里大抵都是惶恐。
人一惶恐,脑子就会略呆。
他们会以不出错为首要考虑,以免加重自己的罪责。
即使在洛阳三军这样的职业军队中,亦是如此。
若毫无线索,他们大抵会大肆搜查,玩儿大海捞针。
那样对随季他们逃脱反而是最困难的。
但若有明显的线索,底层军官肯定不假思索的指挥着甲士循着线索狂追。
而稍后到来的高级一些的将佐,也会以为他们获得了什么确凿无疑的信息,因此跟着他们的方向狂追。
等发现那线索原来是错误的,随季觉得他们逃离现场的时间便已足够。
他带着裴绾在一片房舍中左绕右绕,始终藏身于阴影中。
闻听有丝毫人声,便躲入暗处。
就这么东绕西绕,居然绕到了周庙侧门处。
周庙本就离绍宝原本的住所,现在袁尚的将军府不远。
只是习惯了走大道的裴绾竟是不曾想到,却原来走那些匹马不得过的荒街僻巷,周庙居然能离袁尚府邸如此之近。
那是因为,很多街巷本就不是留给人通行的。
不过是两户豪宅之间相互略微礼让,将院墙退后些许所隔出来的犬道。
说起来是谦让精神,其实不过是防隔墙有耳,抑或怕人凿壁求自己的光。
这处侧门却是虚掩,随季推门而入。
见他在身后掩上侧门,惊魂未定却又兴奋异常的裴绾这才开口问询:
“汝使他等盗窃军马养在暗处,今日又不肯骑乘奔行更速的裴氏良马,便是早存空马引兵之策?”
裴绾在周庙也是有住处的,随季不答他,只是赶他:“速去更衣,再将此行衣物尽数拿去厨下。”
裴绾不明所以,他脑子在这些事情上虽然不灵光,但胜在配合听话。
于是更衣之后拿着夜行黑衣到厨下。
随季已经换上平日衣衫,灶下滚滚已燃上烈火。
他接过裴绾衣衫,尽抛入火中,用烧火棍翻弄着彻底烧尽。
又从蒸屉中取出一只蒸得滚烫的酒坛,用布包着递给裴绾:
“置入寝中,待披盖温热便取出,以厚裘覆之,再来言语。”
裴绾再度依言而行,一会儿之后双手如同捧腹一般抱着那只已经冷下来的酒坛返回厨下。
随季已经置办了一些简单酒食,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才开口:
“校尉有何事相询?”
裴绾还孕妇捧腹般抱着那个酒坛子:“还有他事要做么?”
随季给他和自己倒上了热酒:“并无!”
裴绾终于松了口气,随手放下了酒坛子,直接跪坐在了随季布置了酒食的小几旁。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白痴。
心中有千万问题想问,然而一口热酒下肚,却只问出最关键的一句:
“审配已死乎?”
“若无二首,定已殒命。”随季斩钉截铁道。
人当然不会有两个脑袋。
若审配有两个脑袋,那就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裴绾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指了指旁边自己刚刚放下的假腹酒坛:“此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