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邓总约定的三个月还款，老邓未履约。非不诚也，实不能也。

铁佛集团商量以租金抵扣。而再次租用品牌与厂房的事，老邓只字不提，倒是对企改小组入驻企业，表现出特别的热情。连兼任董事长的杨副区长也多次来到集团，跟企改小组成员交流。企改小组建议与方程公司二度合作，先缓解眼下资金紧张的问题。老邓王顾左右而言它，话里话外，透露出跟柳建、柳商、柳药一样进行改制的强烈愿望。告知企改小组，七月份贷款能下来，跟北京某大型家电连锁企业已达成合作意向，今年经营不成问题。

岳勇亲自给杨副区长打电话，希望铁佛集团与方程再次合作。杨副区长回复尽快商量，但商量到了爪洼国。岳勇授意，企改小组对铁佛集团过往费用支出进行检查，压低经营外开支。花销被卡脖子，外来者骑脖脖儿，老邓很不舒服。

收到靳嫣然的短信，说爸妈旅游未归，问能不能陪自己过生日。

过去两年多，程家庚跟小靳联络频繁，但多是短信交流。从靳嫣然这里，能听到政府一些小道消息，也学到了些金融知识。譬如他想着尽快还完贷款，而靳嫣然告诵他，适度负债对企业发展有杠杆作用。越是交往越发现，小靳可不是父母庇护下的公主，不是办公室花瓶，还真就是个专业金融人士。自己愿意跟小靳交流，小女子居然也不嫌他沉闷跟年长。接到邀约痛快地应下，只是希望把时间改到中午，晚上多嫌疑。

车进柳湖大酒店门前大道，程家庚立觉此处景美韵足，纳闷过往来时毫无察觉。

大道一侧有一个周长数百米的大湖，名为柳湖。毗邻柳湖有小区柳湖花园，湖边有书店柳湖书院。待进酒店院子，满眼柳枝摇曳。也听到隐没在草丛中的音箱里飘出来的乐曲，除了小时候炕头前奶奶摇纺车吱吱的纺线声，他头回觉出音乐的动听来。

司机离开，程家庚手提蛋糕走进酒店大厅，一棵由地面拔起到三层栏杆下的假柳对门而立，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大厅里显得生机盎然。偌大城市，只有柳湖宾馆才有个“柳城”注脚。由于黑柳病，全城的柳树挖伐近半，柳城空有其名。

靳嫣然迎上来，接过蛋糕，一边学说服务员说着欢迎领导光临，一边架起他的胳膊进入电梯。程家庚自是享受，“谢谢你小靳，这么重要的日子邀请我。”

出得电梯，细细观看，餐饮层每个房间皆以咏柳诗命名。走过青门柳和长安新柳两个门牌，待路过独柳房间门前，程家庚脱口而出：“含烟一株柳，拂地摇风久。佳人不忍折，怅望回纤手。”靳嫣然笑望他一眼，“行啊程大哥。”“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人人能咏柳。”程家庚笑笑，“小时候，爸爸压着背了四十多首唐诗呢。”

说着话，两人进入赋得长亭柳房间。菜已经上好，程家庚打开蛋糕盒，插蜡烛点上。靳嫣然的脸绯红着，笑面桃花，切开蛋糕。程家庚好奇地问，对象也不在柳城吗？靳嫣然摇摇头，“不知上进的公子哥，不提也罢。程大哥，你陪我过生日，嫂子知道了不会不高兴吧？”程家庚苦笑，“要是有嫂子，她肯定会不高兴。只是，我也不提也罢。”两人举杯，渐渐地把话题转移到了铁佛集团的事情上。

靳嫣然问程家庚打算怎么办。程家庚压低声音，“跟你说实话，我真是逼得没法子了，这两天，我想试试新公司送干股的方式。”靳嫣然轻轻摇头，“这样有后患，三思后行。”

程家庚嗯了声。也是，小靳家里可能这样的事有很多解决的办法跟渠道，可自己一个平头百姓身无长物，只能用利去开路。虽有个大靠山，岳大哥不能事事一竿子到底。即使高居市长之位，早晚也是柳城过客，没有四大家族无处不在的能量。要是自己跟四大家族能有什么亲近关系，别说老邓就是杨副区长，也得另眼相看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女子，程家庚生出一念妄想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下去一瓶红酒，靳嫣然脸色潮红，“大哥，真敬佩您干这么大事业，听说小时候还、还挺穷的。”

程家庚道是：“何止穷啊，是要饭，孤儿，狗崽子。”

小靳双手托着下巴，注视着对方，聆听程家庚的成长故事。而靳嫣然，也讲了家里的亲朋故交跟自己从小到大的诸多事情。好一个新鲜而又让程老板羡慕的世界。

窗外，太阳已经沉到树冠的下方，屋里不像先前那样明亮了。两人对望着，终于起身。看着墙上送别的画面，靳嫣然随口念起诗句：“送客添新恨，听莺忆旧游。赠行多折取，那得到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