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上湿漉漉的,路边草坪上铺满了毛茸茸的霜雾。骑车上班的人们白发白眉,哈着一口接一口的热气。白花花的雾气时不时地翻滚着,打向小车的前挡风玻璃。汽车不住地鸣笛,甲壳虫样缓行。年前年后就没有几个好天气,雾霾笼罩着柳城。
一大早,安强会同上市辅导公司齐总面见老板。安强说程总,我跟齐总有个一致的想法。安强望齐总,齐总看程家庚,“程总啊,集团内部财务制度不规范,有待系统性改进。内部员工、外部代理商的积怨较多,潜伏着矛盾激化的危机。建议上市时间延后一年较为稳妥。”
新一年初始没几天,就被浇了个透心凉,程家庚心里似运河行船断缆崩舟,想了数次的上市敲锣景象,一下子又遥远起来。望着上市依赖的两个关键人物,不好向对待他人一样发作。唤秘书上茶,故作心平气和地与两人交谈起来。
齐总走后,安强直言老板:“齐总是客气话,依现状今年肯定上不了市的。上市是把双刃剑,咱们首先要刮骨疗毒,彻底革除掉所有内外弊端。”
程家庚搓搓冻得冰冷的双手,呼出口白气。为节约增效,去年冬天集团大楼没要市政暖气,除非来了贵宾,他很少打开空调,冷极了就开一下脚下的热风机。上行下效,小办公室更不好意思开空调了。而大办公室,开了也不起作用。程家庚知晓得安强所说意味着什么,是要革除掉多少年的老制度,是要疗去他这个老板的旧观念之毒。他憋气,为何让企业成长起来的老传统,现在反成了上市的阻碍。
看着窗外仙境一般的雾霾,安强觉着那是员工们的各种怨气怒气汇成的。老板高高在上听不到,而公司的传言却是灌满了他的双耳:说人力资源扣毕业证,让你没法外面应聘,这叫熬死你;说公司可以有理由开除你,你要辞职会有各种违法乱纪扣你头上,就会罚死你;说离开了,纸面约定三年不能干本行,这叫饿死你;说每天工作十小时,学习各种层出不穷的规章制度一小时,这叫累死你;说发工资时各种不达标的克扣,扣多扣少弄不清标准,这叫晕死你;说业务员日报月报季度报,就是不把手机费报,这叫整死你……
许久,安强站起身来,“程总,既然把上市的大任压在我肩上,得给我‘尚房宝剑’哪。”
一个虎目深邃,一个豹目像放着光亮着火,两眼对视。
偌大集团里,安强是极少一个敢于直言的人。李总工也直言,但分场合讲策略。安强虽然有时让自己不舒服,但过后反而更喜其担当。不过今天这小子要“尚房宝剑”,程家庚不敢轻易许诺,覆水难收,他怕安强大权在握手起刀下,把他的老制度砍得七零八落,冲击效益,还杀了他这个老板的威风。
从秘书办的门缝里,看到法务部小崔在等待汇报,为避免两人长时间静坐尴尬,程家庚喊小崔进来。小崔汇报:“根据我们的厂商合作合同,发生纠纷应在我司驻地上诉,代理商梁滨在当地起诉无效,经申诉,扣押车辆已追了回来。不过,梁滨又来柳城起诉了。”
程家庚哼一声,“不管他在哪闹腾,我们只能赢,上市前绝不能有输败的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