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抽了一口烟。
午时日过半,光线强烈。香烟那一豆红光,如同旧时庙宇里插着的香,忽明忽暗。
三口之后,这根烟只剩下烟屁股。李舸抬脚,将烟头在鞋底按灭,又小心翼翼把烟嘴塞进口袋里。
“见笑了,物力维艰,滤嘴生产成本太高了。这也要回收。”
没有足够的人口和安稳处境,工业体系分崩离析,原本习以为常的物品,如今制造成本高昂。
“危急存亡之秋啊。”男人一声三叹,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越发沧桑。
“下山,细谈。”
忽地,这人顿了一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今年二十八。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我的话语权不大,只能做个传声筒。”
“二十八?不是六十八?”宋瓷惊了。
她差点以为对方六十八,这人实在是沧桑了点,长得太着急。
“少白头!”李舸破功了。
“脸上的褶子呢?”
“早年没日没夜做实验,紫外线环境多。”
“奥。”宋瓷不信,这人看起来真的不像二十八,这个状态,说四十八岁说不定都有人信。
回到实验基地,两人关起门详谈,那七十多个人没事干,又不好意思吃白食,就跟着基地里的人一起干活。
实验室的事情他们做不了,但帮忙改个水沟,刮鱼鳞,晒被子还能能做的。
给山楂大枣去核,给兔子剥皮,清洗宽大的箬叶。这些活是他们平时很难接触的,觉得新奇。
元旦背着箬叶回来,看到一群穿着军装的人在水池边忙碌。他歪了歪头,把箬叶丢给他们,去厨房搬了一大盆泡好的糯米,开始手法生疏包粽子。
按照浩劫前的农耕时期纪年方式,现在是五月。
元旦从书里看到说五月是恶月,五月五端午节要吃粽子,赛龙舟,佩香囊,喝雄黄酒。
他不理解,但他想过节。
实验基地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便想着过个端午,尽管他们几乎已经记不得这个节日如何度过,只能从以前的书籍里找到只言片语。百年浩劫,摧毁了太多东西。
尽管昨晚月上中天,圆月如银盘。但这不影响他们今天过端午。
与时间无关,与心态有关。
去湖边捕鱼的人拖了一网兜大鱼,挑挑拣拣选出个头中等的用来制作烤鱼。炭是冬天闷烧出来的,三年的手艺,去年这一批炭是做得最好的。
依山傍水,捕鱼伐木,量入而出,斟酌使用。
胖子踩着老式缝纫机,努力赶制小布袋。流明在旁边,往布袋子里塞艾草和驱蚊的草。天然雄黄是一种硫化物矿石,E区没有,而且实验室不愿意合成那玩意儿。
雄黄酒划掉,换成米酒。
所有人都很忙碌。
就连给狗子编麻花辫的元宵,手里的绳子也被人换成了五彩绳。
节日早已远去,但他们现在想要一点仪式感。
他们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