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还是一个对手下势力要不要统合,捏合的一个问题。
对下面硬,说白了就是做汉武帝,甚至是秦始皇,秦宜禄所选择的明显就是这样一条道路,追求的是对手下势力的绝对掌控,如臂使指,所以他才会在眼下这么个节骨眼上跑到长安去亲自抓上计的工作。
这玩意其实有点法家思想的影子。
对下面软,追求的则是快速的跑马圈地,说白了就是奔着刘秀的那个路子去的,追求的是儒家思想中的仁,尤其是古文经学本就强调先家而后国,国家的存在本就应该为家族所服务。
袁家的根基就是儒学,尤其还是儒学中最为神神道道深刻难懂的《易》,他们的名声来源于此,甚至他们的全部也都是来源于此,就因为他们对下面比较宽松,所以下面的人才会更愿意团结在他们的周围,共同联合起来对抗那个要把所有人的乌堡给拆了,将世家大族连根拔起的秦宜禄。
这叫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如果袁术严苛的对待下面,甚至是仅仅因为一些小事就杀死许褚这样一个投靠了他的豪强,杀鸡儆猴的效果倒是能够达到,但是其他的人又会怎么想呢?
他当然已经明白了秦宜禄的强大,但如果他也和秦宜禄做同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比秦宜禄做得更好,既然在你的手下也是战战兢兢,那我何不干脆舍了你而去转投秦宜禄呢?人家好歹还代表着正统的朝廷呢。
这岂不是成了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了么,袁术又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所以袁术虽然这一次被打得很惨,也确实已经开始吸取教训,但他所吸取的教训还真是远没有荀彧所想的那么极端。
他想的是如何在儒家,或者说宽仁的这个体系之内,如何考仁德二字,将所有的家族都拧成一股绳。
而且他还真的是已经有了一点点初步的想法。
见状,荀彧虽然嘴上称喏,却是也明白了袁术的想法,或是苦衷,也即是虽然这一仗已经败了,但至少袁术绝不会放弃所谓的仁德,至少是不会有太大的转变。
然而荀彧却认为,暴秦虽然无道且不能久持,但至少强盛不可撼动也是真的,他原先是对所谓的法家的东西没有一个特别具体的概念的,今天这一仗却是彻底把他给打醒了。
他已经认识到,今天这一仗他们所面对的甚至只是秦宜禄力量的冰山一角,秦宜禄真正所倚仗的兵马都还在关西屯田呢,等过个两年这些田都屯完了,那才是秦宜禄真正露出獠牙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天下人又要如何反抗于他?
然后荀彧在辗转反侧之际,终于明悟了,袁家根本靠不住,不管是袁术还是袁术,至多不过是苏秦之流罢了,一旦等秦宜禄腾出手来,底蕴再深,不能整合又有什么用,当年推崇儒学的六国联合不也被暴秦一一推翻了么?
如果有机会……或许,还真的应该良禽择木而栖。
只是如今这关东大地之上,除了二袁,还剩下了谁呢?
………………
另一边,奔着汝南方向追逐而去的樊稠也遇上了大麻烦。一路杀散溃兵之后,终于遇到了第一个硬骨头,而且是怎么也啃不下来的那种。
之间前方阵列之内,一杆李字大旗之下,近万的袁军溃卒组成了一个简易的方阵,即使是以他麾下羌兵精锐,居然一时都找不到破绽,虽然也不是切不到阵脚,但每次阵脚被切都会很快的被补上,尤其是为首之人异常悍勇,往往亲自扛着盾牌大刀去补角,手起刀落只间总是能杀死数名骑卒。
“袁术军中除了许褚,居然还有如此勇猛善战这人么?阁下高姓大名,为何要助纣为虐,追随反贼反抗朝廷?”
那人闻言也是一阵阵的苦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阁下便是樊稠将军吧?在下汝南李通,旧闻将军骁勇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非是在下甘心从贼,实是身为汝南人,身不由己罢了,樊将军还请宽饶则个,给我等一条生路,若是不然,为求活路,吾等也只好死拼到底了。”
“李通?”
樊稠闻言笑了笑,心道此人与这袁术显然也并非是同心协力,否则如此精锐之兵卒,怎么破营之时没啥作为,反倒是到了汝南,却又这么能打了呢?
稍微想想其实就知道了,说来这李通还真不是什么豪强,相反,人家乃是游侠的出身,说白了就是和刘备那种人相差不多,越是乱世,往往也就越是这种人鱼跃龙门,乘风而起的时候。
当然,他的心肯定是没有刘备那么野的,争霸天下的想法他没有,但是霸占县城,收保护费,趁机做个小军阀的胆子他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汝南袁氏在汝南的影响力自不必说,各方势力基本上对袁术是传檄而定,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这个李通,更何况袁术本来就是中原一带的游侠头子,名望很足,但要说李通对袁术有什么忠心,那也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袁术的大营刚一破,李通立马就带着人跑了,他的阵型最严整,以至于伤亡也是最小,逃亡汝南的这一路上自然而然的就开始收拢溃卒,反而一路逃跑一路壮大了起来,说不定这次回去之后,还能多吞一两个县城,完成一个小小的进化,也做个一方小诸侯呢?
一头撞上樊稠的精锐骑卒,李通本人也是懵逼,这不纯是倒霉催的么?
你们怎么往汝南这头追啊,去颍川啊!
然而樊稠也是有苦自知,他的兵马虽然精锐,但毕竟人少,关键都太宝贵,这可都是董卓的私兵,死一个就少一个,用来追杀袁术自然是值得的,但若说跟这地方上的军阀互相厮杀,哪怕折损一个,他都要心疼好半天。
董卓马上就要退了,他在朝中又毫无根基,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手下这支精锐羌兵,这要是拼没了拼残了,以后还如何混呢?
想来想去,樊稠微微沉吟片刻,索性道:“阁下既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愿归降朝廷?我自当上表太傅,为你请封,如何?”
“若是如此,那当真是固所愿,不敢请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