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泰墨色眸子寒意凛冽,唇线紧抿,复又转身面向雕花棂窗,把自己再次隐入无边涌动的沉沉夜色,从背后看去似乎有无尽的孤独环绕着他。
自古以来皇帝都是称孤道寡,也许他们从来都是孤独的,任谁也无法打破。
但是,萧景泰的心底藏了一个轻灵秀美的小女孩,她不同于一般含蓄内秀的世家闺秀,更加活泼而开朗,坚韧而倔强,身上还带了那么一丝丝傲气,这大概是他们清流世家世代承继而来的吧。
自从心里有了这个小女孩,他心底的那份孤寂才算是有所寄托。
记得那年夏天他到村里去找老师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爬到树上望远的她,那是第一次见她,她略微有些晒的发红的面庞还很稚嫩,头上扎了两个团团发髻,那发髻里簪了一枚极其灵动的蝴蝶发簪,如同她本人一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树下站了一个比她更小的小男孩抬头眼巴巴地看向她,似乎在期望和她一样能顺利地爬上这高树,了望远方。
他们趁着家里大人们午睡之际,偷偷溜出来玩。可能是由于精力太盛,午睡对他们来说像刑罚一般。
前来探路的仆人前后望去,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孩子,便上前向她问路,在报上老师的大名后,她从树干上轻轻地顺了下来,一手领了身旁的小男孩,扭头细细看过他们低调奢华的乌黑色车驾。
正好看见了探头出来眉目清润的那个少年,他同样也用探究的目光观察着眼前的小姑娘。
女孩言笑晏晏,晶亮极美的眼眸眨巴眨巴,极其热情地给他们指了一条相反方向的路途。
当他们一行人踩着夕阳最后一道昏黄的温柔光线站到老师宽敞的院子时,小女孩则一脸无辜地捏了嘴角和眼角做出一副鬼脸躲到了大人的身后去。
可以说,当时他对她的第一印象相当不好,甚至有些讨厌。
想到这里,萧景泰鼻子里轻微哼笑一声,眉目微微放松,一身的孤独落寞仿佛刹那间就顺着沙衣抖落下若干。
内狱深处的审室内,一个着青黛色宫装的女孩被绑在了吊架上,身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海公公挥手,上前鞭打完的小太监手拿鞭子躬身退后,鞭尾已被染成触目惊心的殷红。
海公公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用他的公鸭嗓开了腔:“粟香,你已经把我这里最基础入门的刑罚都试过了。还是不能说出实话来吗,作为女人来说,你的骨头够硬的。”
粟香刚被鞭刑过后的痛苦表情略有回展,却对他的话不为所动。
海公公笑笑,继续不以为然道:“你现在卷入的漩涡估计你自己都看不清楚,慕容秉对你家的那点小恩小惠,足矣让你连命都不要?”
粟香猛地抬头看他,漆黑的瞳孔震动,眸子里写满了不可思议,“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认为慕容家帮助自己家的事,除去当事之人,就只有天知地知而已。
她太小看皇家暗卫的调查力度与效率了。
“他们能用你家老小威胁你,我也能,你的父亲母亲正被押在来京的路上,还有一天应该就到了,等他们到了之后,我会把刚才你受的这些刑罚,一一地给他们用一遍。你都能扛过去,我觉得他们也应该可以。”
“如果这些刑罚还不够,那后面还有一些高阶的,估计用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你得罪的人不是我,是当今皇上,他翻手间就能让你们尸骨无存,任谁也护不住。”
海公公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格外轻柔,似是在与粟香聊一件极普通的家长里短之事,说到刑罚不重样时,他眉间竟有隐隐的自豪之情。
这些在粟香听来却只觉毛骨悚然,她的全身都在战栗,整个人宛如一块破布一样,松松地挂在木头的支架上,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