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忙于追捕,许多射出去的弩箭根本来不及收回,除了重伤的那个,其余九名凤字营轻骑各自回禀数目。
宁峨眉说道:“重新分配一下,每人四根。朱志,叶真符,你们两人护送受伤的邵东禄,故意与我们拉开一段距离,做诱饵。”
两名白马义从毫不犹豫沉声道:“得令!”
魏叔阳心有不忍,轻声道:“宁将军,如此是否有些?”
嗓音软糯与知章城那位吴州少妇不相上下的宁峨眉笑了笑,没有任何多余解释,但舒羞都看得出这名将军眼中的坚定。
舒羞忍不住问道:“宁将军,你确定那小子会掉进圈套?”
宁峨眉平淡道:“袁庭山是睚眦必报的姓子,而且善于投机,便是有风险,他也愿意赌上一赌。此次围剿,看得出来,这人一直很相信自己的赌运。”
舒羞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只要完成任务,阵亡几个凤字营轻骑,对她而言不痛不痒。但心底对这名好脾气的北凉将军,评价高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
袁庭山蹲在枝桠上,盯着三名脱离阵型的轻骑,手臂血洞早已包扎起来,那根短戟被他叼在嘴里。
杀还是不杀?
袁庭山在犹豫。
他能快刀杀人,也能钝刀割肉。
心智坚韧如他也有些心中骂娘,一趟原本轻松至极的差事弄到这般凄凉田地,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袁庭山自认论天赋根骨,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号称一流高手的世家子弟,牯牛大岗上的轩辕公子哥们,其中有两个下山行走江湖赚取豪侠名头的,一名差点被他挑断了手筋脚筋,另外一个有几分真本事,斗了个不分胜负,但袁庭山只是输在招数上,真要拼命,他自信可以在百招内把那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弄成残废。袁庭山嘴角泛起冷笑,投胎很重要啊,投个好娘胎,一本本上乘秘笈信手拈来,家族内有高人指点,四平八稳,世家里出来的同龄人,稍有成就便一个个装得气度超然,万一打不过,大不了找爹娘哭喊去,想吃亏都难。那宋恪礼无疑是这些人里的佼佼者,好事都给占了,袁庭山低头看了眼如他一样不起眼的朴刀,自己靠什么,就他妈只能靠这柄刀杀出个前程!
可恨。
可恨就当杀。
杀了!
老子就不信这条命会撂在这里,人死卵朝天个屁,只要老子一天没活够,我的命连阎王爷都别想拿去。
袁庭山咬着短戟,正要提刀跃下树枝。
身体瞬间僵硬,绷如满月弓弦。
头顶有人呵呵一笑。
千钧一发,袁庭山马上便要拼死一搏。
那人轻轻说道:“别后悔哦。”
袁庭山果真纹丝不动,不惜气机逆行,本就受了内伤的他嘴角渗出血丝,但脑海清明至极,从未有如此透彻。
“没人买你的命,懒得杀你。我不过是看见你跑来跑去挺好玩,不想你这么早死了。”
袁庭山咬牙问道:“你是谁?”
没有回应。
袁庭山冒险仰头,结果看到一名小姑娘蹲在微微摇晃的枝桠上,扛着一棵金灿灿的向曰葵?
树上树下,大眼瞪小眼。
“除了一个教我杀人的老头,我一般只跟死人或者快要死的人说话。超过二十个字的话,不死也要死。你自己数数看多少字了?”
少女说话十分生硬,末尾两边嘴角勾起,算是笑了一下?
袁庭山体内气机暴涨,便不只是嘴角流血,而是狰狞恐怖的七窍流血。但这一瞬,他的刀,绽出寸余长短的青紫刀芒。
那一曰与轩辕青锋深入龙虎山,见到了一个垂钓的中年道士,只有他没心没肺吃光了朱红野果,起先袁庭山不以为意,但下山登船后,不知怎的传来一个声音,是那道人嗓音,只说了龙吐水三字,但转头四望,哪里看得到那道人身影。然后他体内就开始气海翻滚,煎熬到徽山时,上山是一路吐血登山,到六叠瀑后几乎是爬到六叠姊妹瀑布中的龙吐水下,以后背扛起倾泻直下的水流,以他体魄,照理说能支撑半炷香便是极限,再坚持就要伤及内腑经脉,可他一坐就是十二个时辰,玄妙不可言。
境界一曰千里。
这是袁庭山敢对那白马锦衣公子哥出刀的最大依仗。
如今只欠一本刀法秘笈而已!
袁庭山一刀撩起,参天大树一半枝桠都给斩断。
小姑娘不知何时蹲在了附近大树上,依然背着那棵碍眼的向曰葵,平淡道:“呵,涨境界了。”
袁庭山这次是真的开始逃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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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泣关原名早已被人忘记,只因前朝边塞诗人一句南雁至此泣北声,就成了雁泣关。此关由北凉重兵把守,以一夫当关之势,硬生生扼住了北方蛮子南下的通道。黑云压城,风雨满楼,大漠飞沙滚石,但远处模糊可见北凉士卒继续在风沙中艹练,北凉此地寒苦与北凉铁骑一样甲天下,再往北去,虽是大漠居多,其中却也有成片的肥美水草,雁泣关一带尽是满目荒凉贫瘠。一袭白衣站在城头,左手站着毛发旺盛像头西域雄狮的典雄畜,右边则是穷酸老学究般的韦甫诚。
手握六千铁浮屠重骑的典雄畜张开血盘大口,站在城头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咆哮道:“将军,如今设立北凉道,大将军做那节度使自然是天经地义,谁敢抢这个老典非一板斧将他劈开,可这经略使凭啥让那丰州牧李功德来坐?这老家伙捞钱的本事自称第二,没谁跟说第一,可由着他来治理北凉?我呸,老子口水吐他一脸,老典把丑话说这儿,李功德有胆量做这经略使,咱就带着六千铁骑把他给宰了!”
韦甫诚身子骨弱,风沙一吹,咳嗽连连,抬起袖口遮挡,含糊不清道:“别说混帐话。经略使又不是稀罕东西,谁来坐这个位置都无关大局。倒是那个监察使,不知道朝廷那边会派遣那个不怕死的家伙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