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伸臂咬牙坚持。危机过后,阴物一脚踩在地面,廊道地板不知什么石质,一踏而下,竟然只踩出一个几寸深的小坑。徐凤年见它无功而返,僵硬扭了扭脖子,不知是在懊恼还是迷惑,徐凤年想笑却笑不出来,这阴物的脑袋瓜真他娘灵光啊,竟然想出了挖坑躲藏的法子,若是地石硬度寻常,三人大可以在地下开道向前,不说洛阳这位早早跻身天象境的天下第四,就连徐凤年和阴物都可以缓慢向前推移,这种九死一生的险境,笨法子总比没法子等死好,但是秦帝陵督师显然已经料到这一点,这让徐凤年把那个八百年前的王八蛋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合山间隔越来越短,徐凤年的换气机会也就越来越小,但仍然不见有临近尽头的迹象。双臂逐渐酸麻,墓内本就空气浑浊,阴气深重,徐凤年不知挡下几次合山,出现了练刀有成以后久违的两眼发花,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比阴物还要冷血的魔头洛阳总算说了句良心话,“你安心前冲,驭剑探底,换我来。”
徐凤年咬牙长奔,同时那柄唯一剑胎圆满的朝露急掠出袖。
这一段路程,度日如年,当徐凤年来到开阔处,眼界豁然开朗,大片白光刺目,徐凤年抬起手臂遮掩,眯起眼,终于见到一扇古朴铜门,篆刻有密密麻麻的铭文,愣神以后,等阴物也掠出廊道,徐凤年才记起洛阳还在里头肯定是在举步维艰,瞥了一眼虎视眈眈的阴物,骂了一句滚开,返身进入廊道,撑开两山,千钧重力一次次撞钟般撞在手臂上,让徐凤年几乎以为两只手就要废掉,正当徐凤年两眼发红支撑不住时,一袭白衣行至眼前,一脚将他踢出廊道,精疲力竭的徐凤年坐在地上,洛阳神情平静,但嘴角渗出血丝,轻轻擦拭,举目望向洞内亮如白昼中的那扇铜门,身后合山合得彻底,徐凤年起身后拿一柄飞剑试了试,竟然插入不得分毫,一叶知秋,八百年前的大秦帝国,难怪可以一统天下,李义山曾说当今堪称锻炼极致的北凉刀,正是脱胎于一种大秦制式佩刀,连大多数杀伤力惊人的凉弩也不例外,只不过大秦帝国如彗星崛起,又如彗星陨落,史学家都好似故作无视,史料稀缺,只知道秦帝暴毙后,竟是整座帝国随之殉葬,天下四分五裂,如鹿逃散出笼。徐凤年如释重负,靠着石壁,不禁感慨万千,如果能活下去,那么困扰后人近千年的谜团,兴许就要揭开一些石破天惊的隐秘。
阴物站在明暗交界处,一线之隔,它犹豫了一下,还是踏出一步,光线所及,它的脚面顿时剧烈灼烧,臭味刺鼻。它似乎丧失痛觉,不去理睬将近烧灼成炭的可怜脚背,又陷入沉思。
合山之后是雷池吗?徐凤年苦笑一声,蹲在阴阳界线上,抬头张望,穹顶镶嵌绵延如璀璨星空的珠子,熠熠生辉,左右两面石壁和地面上贴满琉璃打磨而成的小镜面,交织出一洞辉光,细一看,那些珠子竟然隐隐流动,如同四季星象,斗转星移。徐凤年内心震撼,这些珠子如何能够保存数百年之久?须知有人老珠黄一说,珍珠之流,过了年数,就会理所当然地泛黄变质。徐凤年原本一直看不惯世人一味崇古贬今,如今再看,并非全然没有道理。洛阳站在徐凤年身边,安静不语。
洛阳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迅速转折勾画。
就如同在抽丝剥茧。
她皱了皱眉头,应该是没有得出想要的答案,冷淡问道:“你懂星象运转?”
徐凤年毛遂自荐道:“学过点果老星宗,还有舒敏卿的周天秘旨,以及陆鸿的二十八宿,可以试着推演推演。”
洛阳转头,徐凤年跟她对视。
洛阳讥笑道:“你就只会用嘴术算演化?”
徐凤年忍住才没有白眼,蹲在地上,拿一柄飞剑青梅在地上刻画,时不时抬头默记群星流转,起始浅显,入门不难,可久而久之,犹如拾阶登山,愈发艰辛。推演至晦涩死结,徐凤年就瞧着线条杂乱的地面发呆出神,这门活计其实要是交给号称“心算官子无敌”的二姐徐渭熊来做,不说信手拈来,也好过徐凤年这么死马当活马医。洛阳看了几眼,见徐凤年没个头绪,就不抱希望,抬头凝望那片白昼光辉。片刻以后,洛阳说道:“墓内尽是死气,你大约还可以活两个时辰。”
徐凤年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道:“那十成十来不及,给我两三天时间才能有粗略的眉目。”
洛阳冷笑道:“只会些旁门左道的雕虫小技。”
徐凤年怒道:“还不是你死活要进入陵墓!”
洛阳轻描淡写瞥了眼徐凤年,只说了两个字:“借剑。”
徐凤年问道:“几把?”
洛阳反问道:“你难道有十三柄?”
要搁在平时,换一名女子询问,徐凤年指不定会说一句老子胯下不就还有一剑,这会儿也不敢有这份无赖心思,驭剑十二,一字排开,悬浮洛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