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青对此一笑置之,并无怨言。
他对这位师伯祖恭敬有加,不光是因为辈分上的差距,事实上师祖的证道之路,这位师祖跟王仙芝就像是考据考察上的“同年”,比北莽武神拓拔菩萨和离阳境内的轩辕大磐还要更早去以身验证“自开天门”的可行性,儒释道三教圣人的证道长生,那无非是跟天地借门而过,铜人师祖这些人却是直接选择破门而入。已经逝世的李淳罡之所以被誉为吕祖之后第一人,则在于这位剑神更为难得,力求以手中剑自建天门,李淳罡的剑道,独辟蹊径,几近天道。这是各自脚下所走道路之争,跟武评排名高低没有绝对关系,但是若说王仙芝曾经是离阳甲子江湖的磨刀石,那么黄青身畔的铜人师祖就是北莽江湖的另一方磨刀石,从拓拔菩萨,到慕容宝鼎和第五貉,再到洪敬岩,无一例外都与铜人师祖切磋过。不同于武帝城王老怪六十年数百场的全胜战绩,铜人师祖既没有如此恐怖的厮杀次数,也没有碾压哪位顶尖高手的骇人传闻,只是他不论对上谁,都是不败,只求一个不输也不赢。
太平令曾有言,铜人师伯与人斗,不败即可,只有最后那场与天斗,胜之即可。
铜人师祖轻声提醒道:“此子曾经在青苍城内破去慕容宝鼎的金刚不败,你小心些,不贴身肉搏是最好。”
黄青气势已起,剑意盎然,缓缓推剑出鞘两寸,嗯了一声,然后笑道:“师伯祖,那黄青先行一步。”
铜人师祖木然点头道:“我且先盯着那个不肯安分的孩子。”
黄青轻轻呼出一口气,向南方一掠而逝,剑鞘外的那几缕剑气在黄青奔跑途中逐渐粗如陆地青虹。
剑气近!
蔚为壮观。
由北往南的那一骑在看到金黄巨人后并未放缓速度,冲到铜人师祖身侧,本想一鼓作气擦肩而过,只是战马竟然如撞一堵无形南墙,猛然停下马蹄,甚至往后撤退了几步。
戴斗笠披黑袍的一截柳伸手摸了摸坐骑鬃毛,好不容易安抚住胯下那匹倍感不安的汗血宝驹,那只手惨白如雪毫无血色,肌肤下的经脉清晰可见。
曾经身为蛛网首席刺客的一截柳显然有些不悦,“需要如此谨慎吗?在剑气近的剑气面前,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的金刚境。就算真有,那也是两禅寺的李当心。”
魁梧巨人双臂环胸,神情漠然。
一截柳突然疯了一般弯腰大笑起来,指了指铜人师祖,“我错了,竟然把近在咫尺的你老人家给忘了。当年枪仙王绣来北莽练枪,最后还是给老祖宗你赤手空拳挡下的。”
铜人师祖瞥了眼这本该前途似锦却落得个生不如死的可怜虫,毫不掩饰他的怜悯眼神。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别人要忌惮几分,他哪里需要上心,哪怕是一截柳的老子站在这里,也就那么回事,李密弼,蛛网的缔造者,北莽头号大谍子,号称可以坐在女帝陛下榻上议事的男人,又如何?
一截柳脸色阴沉,在棋剑乐府素来不苟言笑的铜人师祖破天荒嗤笑道:“我这辈子见过很多惊采绝艳的年轻人,都以为整个天下都应该围绕着他们转动,做事情从来不讲退路,最后无一例外都死得很早,死法也挺惨。”
一截柳冷笑道:“那徐凤年不就活得有滋有润?”
铜人师祖破天荒大声笑起来,笑声如雷鸣,震撼云霄,“你也配跟他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