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只有老兵部尚书顾剑棠才有资格接触到内幕,等到陈芝豹和卢白颉短暂接管兵部,已经无法了解太多细节,只能大致知道这支骑军的数目增长态势,从最初的三百骑逐渐增长到五百骑、八百骑,在陈芝豹卸任尚书封王就藩前始终停留在一千骑的规模,在卢白颉被贬谪广陵道担任节度使的时候,只能从其它途径揣测到这支骑军出现人数暴增的迹象,因为当今天子登基后,尤其是北凉大破北莽的详细方略逐渐被拼凑齐全,兵部和户部都出现了不合法度的秘密调配,兵部挑人挑马挑甲,户部即便拴紧裤腰带也得给出一笔巨大数目的银子,连哭穷都不敢,而且必须在账上干干净净,要连那些不涉及具体事务的户部郎中都看不出端倪。
不过就算是当过一任兵部尚书的卢白颉,也不知道这支骑军除了锐不可当的惊人战力,对于离阳赵室三任皇帝都有着极为特殊的重大意义,二十五年中,骑军之前只有三次秘密入京,一次是奠定离阳正统地位的高祖皇帝亲自颁布密令,杨太岁和柳蒿师两人亲自领军入城。第二次是高祖皇帝夺得天下分封功臣之际。最后一次,则是先帝赵惇成功穿上龙袍的那一晚!由半寸舌元本溪领军长驱直入太安城,围住了当时仍是皇子的赵衡府邸!
所以说,这根本就是离阳王朝的一支扶龙之军。
九九馆老板娘环顾四周,不知为何有些笑容凄凉,喃喃道:“荀平,这就是你当年想要打造的离阳军威吗?”
她摇了摇头,收敛了思绪,转头对赵雉嘲讽道:“怎么,还不走?留在这里好用你的太后身份牵扯徐凤年,让他不敢放开手脚大开杀戒?”
赵雉神情复杂,凄苦,痛恨,畏惧,最终一声叹息,自嘲道:“很久以前,你就只是吴素的朋友,虽然我们认识更早。现在,你也只把吴素的儿子当作晚辈,我的两个儿子,赵篆也好,赵武也罢,你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老板娘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厉声道:“争,你赵雉争了一辈子!都今天还是这副德性,什么都要争!徐骁风头掩盖赵惇,你有怨气!吴素名动京华,你不服气!如今徐凤年和赵篆两个年轻人堂堂正正,靠各自家底和本事来扳手腕,你掺和什么?!你又能掺和什么?”
赵雉脸上没有了丰富表情,有些罕见的哀伤和颓废,撇头看了眼钦天监,轻声道:“吴素徐骁都死了,我男人一样死了,儿子也当上了皇帝。我又什么好争的?但是你不清楚钦天监对赵家意味着什么,刀甲气练华杀光了钦天监练气士,已经影响到离阳赵室的一些气数,如果徐凤年今天执意杀人,破掉龙虎山历代天师建造的大阵,以至于上代张家圣人衍圣公亲自恭送入京的东西被毁,你知道这将是一场何等巨大的浩劫吗?你肯定不知道,北莽女帝为何百万大军连北凉道关外都没打破,死了三十多万人,仍是没有立即剥夺南院大王董卓的主帅身份,就是在等大胜之后的北凉看到再打一场打胜仗的希望,要徐凤年进京讨要漕运粮草,在此期间来到钦天监翻那笔旧账,好坏了离阳的根基。所以现在盯着钦天监的人,有那个老妇人和北莽太平令,有西楚曹长卿,有南疆燕敕王赵炳,还有两辽顾剑棠,当然更别说此时此刻,就站在钦天监里的谢先生和蜀王。”
赵雉感叹道:“一座钦天监,真的只是徐凤年和三千甲士的生死吗?北凉铁骑,西楚叛军,南疆大军,两辽边军,都已经被牵涉其中,一不小心,北莽百万大军就会把马蹄狠狠踩在我们中原的版图上,就算他们最终被打退,被赶回大漠和草原,但是我们离阳要死多少人?”
老板娘故意流露出一脸惊吓惶恐,捂住心口,“吓死老娘了。”
陈渔嘴角微微翘起,倾国倾城。
老板娘突然大步走向赵雉,举起手就要搞搞摔下一个耳光。
赵雉纹丝不动,眼神冰冷。
老板娘笑着收回手,“算了,怕脏了老娘的手。老娘九九馆做的虽然是小本买卖,但好歹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至于你们这些大人物掺和的军国大事,是怎么个乌烟瘴气,是如何忧国忧民,我关心个屁!反正我只知道一件事,有吴素的儿子在,只要他徐凤年活着一天,不管他是在太安城,还是他在北凉,也不管他是今天死在钦天监,还是将来死在关外沙场,终归让我觉得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因为让我觉得这天底下,不止只有我的男人是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傻子,还有徐家父子,徐骁,徐凤年!”
老板娘走向马车,陈渔紧随其后。
老板娘车厢坐下后,看着弯腰进入的陈渔,打趣道:“现在后悔了没?”
陈渔那双灵气盎然的眼眸笑盈盈的,望着老板娘,没有说话。
老板娘纳闷道:“如果说当年他只是个狼狈不堪的登徒子,你看不上眼就算了,怎么如今仍是不动心?”
陈渔犹豫了一下,脸色古怪,终于说道:“当年,他只是想着把我抢回北凉,给他弟弟徐龙象当媳妇啊。洪姨,你认为我能答应吗?我恩师,就是黄龙士,得知这个消息后郁闷了好几天。”
老板娘忍了半天,捧腹大笑起来,擦了擦眼角眼泪,“这小子,比年轻时候的徐骁还王八蛋!”
赵雉也回到车厢,看到神色凄凉的女儿,隋珠公主赵风雅。
赵风雅低头道:“四哥都答应我不嫁给陈芝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