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草民,只需要老爷一张片子就狗了。所以只要徐家调动府县衙门,简单得派出几个公差召熊道过堂,事情就会瞬间失控。
熊道肯定不会冒险去公堂,那里是人家的地盘,邓虎的例子殷鉴不远。这时候就不好办了:宰了那几个公差?还是躲开?
躲避是没效果的,因为来人可以在工地和宅院大肆抓捕其他人,所以到头来还得见血......暴力抗法。然而这就等于是杀官造反,下一次来得可就是驻军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他熊道来此是为了开港,不是为了练枪法之后跑路的。
熊道背着手站在江岸边,眼望着波涛滚滚的江流,耳中传来得却是身后工地上号子声。这声音很响亮,民夫们中气十足,即便是喧嚣的浪潮也掩盖不住。
转过身看了看热火朝天的工地,再扭头看了看西边那处隐约还有人耕作的田地,熊道不由得叹了口气:既然推演不出什么好结果,那还是老老实实认栽吧。自己现在这点青铜级别的实力,就别逞英雄去硬刚王者了。到头来连累了整个开港大业,那公私方面自个的损失可就大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熊道也不再矫情,当即开始了一系列的调整。
先他找到冯冠杰,然后明确告诉他:拿取西边地块的行动将会暂停,所以冯冠杰现在最好就开始修改规划,在自家的土地上安排码头位置。
接下来熊道回了宅子。
在后院的密室里,他缓缓踱着步,一旁的报员在屏息静气地等着他说出电文。
“鉴于我部实力和影响力俱不满足条件......”
“暂时放弃和徐氏并其余缙绅接触......”
“请求总部做出战略性支援,并调派熟悉绅情之有力人士来我处听用......”
讲完这份长长的电报后,熊道还是无奈摇了摇头:尽管客观上就是敌军太强的原因,但是无论如何,承认自家这边搞不定,需要后方大量支援的话语,都不是那么容易讲出口的。
完这份电报后,这几个月一直在嘉定县搞风搞雨的熊某人,貌似一夜间就沉寂了下去——所有的征地项目都暂停了下来,港口区也不再试图扩张,大批的建筑工人开始专心消化已有地盘。
总之,中场休息的时候到了。
左保六蹲在村外的河埠头旁,一边狠狠抽着手里的竹烟杆,一边用红的双眼盯着渐渐远去的木船,仿佛那船上拉着他的相好一般。
然而对于半辈子都在桑园做事的左保六来说,那船上拉的还真就是他的相好:那是最后一批被打包运走的桑树。
直到看不见船身之后,左保六才缓缓站起身,满脸阴沉地最后咂了两口烟杆,然后在一旁的树干上磕了磕烟锅。收拾好东西后,他慢吞吞地佝着腰,背着手,往租栈走去。
这一个多月以来,左保六和其余几个工人在威逼下,起早贪黑,终于在今天将桑园里的所有桑树都搬上了船。
就在他们前脚挖走桑树的同时,村里那些留下来的农人也不停用一种精巧的小推车运来了泥土。
这些泥土都是村里平田整地,排挖灌渠时收集来的——有太多的田埂道被铲平了,现在的左家村,遍地都是整整齐齐,左保六从未见过的大田。
被小车运来的泥土统统都填进了桑树坑里。左保六知道,过不了多久,这片没有桑树的桑园也会被翻地灌水,然后种上那些奇怪的作物......
这些被新东家用船载来的作物有好几种,左保六唯一认识的就是红薯,其余叫做马铃薯和玉米的,他之前从未见过。
然而这些都不是左保六关注的重点:他的心思始终在桑园上。然而没有人在乎他想什么,最终,桑园会和其余土地连在一起,再也没有之前的痕迹。
这让左保六悲痛欲绝。